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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列格望著這耐心的烏茲別克人的脊背,望著他腰間那粉紅色的圍巾(這圍巾把天空全部粉紅色都吸收了,天空已變得碧藍)。跟這個烏茲別克人他連兩句話都說不上,但感情上卻把他當作一個愛幹活的兄弟。
在春天的早晨錘打鋤頭‐‐這難道不是新生?
太好了!……
他慢慢走著,心裡感到奇怪:窗戶在哪兒。他想看一眼土牆裡邊。但是一個個小門都掩著,闖進去有多不便。突然,光線從一個小小的通道口把他照亮。他彎下腰來,沿著有點潮濕的通廊走進院子。
沉睡的院落尚未醒來,然而,可以料想這裡充滿濃鬱的生活氣息。一棵樹下有一張固定在地上的長椅和一張桌子,散扔在那裡的兒童玩具都是相當時興的。自來水龍頭給這裡的生活帶來了生機。旁邊有洗衣服的水槽。院子周圍全是窗戶‐‐原來,房子倒是有很多窗戶,只是都朝院子開的。臨街一個窗戶也沒有。
奧列格在街上走了一陣,又穿過類似的一個通道口走進另一座院落。那裡的一切也是同樣的格局,有一個披著淺紫色被巾。細長的黑色髮辮拖到腰下的烏茲別克少婦在照料幾個孩子。她看見了奧列格,不過沒有理會。於是他便走了出來。
這與俄羅斯的習俗是完全不同的。在俄羅斯的農村和城市,所有正屋的窗戶都必然是朝街開的,女主人可以隔著窗臺上的盆花和窗簾,像林中的伏兵那樣,觀察街上走的陌生人是誰,他要到誰那兒去,以及去做什麼。不過奧列格一下子就明白了而且接受了這種東方人的想法:你的日子怎麼過‐‐我不想知道,你也不要往我這兒張望!
一個無時不被人看見,無處不被人搜遍,任何時候都處在監視之下的囚犯,在勞改營裡待了那麼多年,如今還能為自己挑選比這更好的生活方式嗎?
對老城的一切他愈來愈喜歡了。
適才他從房屋之間的空隙中已經看到過一家尚無顧客的茶館,那裡的老闆還睡眼惺鬆。現在他又看到一家,開設在臨街的陽臺上。奧列格走了上去。茶館裡已經坐著幾個戴暗紅色、深藍色和有壁毯圖案的小圓帽的男人,還有一個纏繡花白頭巾的老頭。而女人卻一個也沒有。奧列格於是想起,以前他也沒在任何一家茶館裡見到過女人。門口並沒有禁止婦女入內的牌子,但她們不是接待物件。
奧列格陷入了沉思。在這新生的第一天,對他來說,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有待於領會。男人們聚在一起,是不是想以此表明,他們的生活的主要部分無需女人參與?
他在靠欄杆的一個位子上坐下。從這裡可以清楚地觀察街景。街上漸漸活躍起來,但是沒有一個人像城裡人那樣匆忙趕路。行人都慢條斯理,不慌不忙。坐在茶館裡的也都極其安寧。
倒是可以這樣認為:上士科斯托格洛托夫,或者說囚犯科斯托格洛托夫,按照人們對他的要求,服滿了兵役期和刑期,又被疾病驅使而吃盡了苦頭,已經在1月份死去了。而現在,從醫院裡跟踉蹌蹌走出來的是某個新的科斯托格洛托夫,正如人們在勞改營裡所說的那樣,&ldo;單薄、清脆、透明&rdo;,不過,不是走出來去度過完整的一生,而是去度過生命的一個零頭‐‐就像配給的口糧不夠分量用松木扦加在麵包上的一塊零頭:彷彿跟那份口糧是一起的,事實上卻是單獨的一塊。
今天,在動用這生命的一小塊零頭的時候,奧列格希望它不要像已經度過了的大部分那樣。他倒是希望今後不要再犯錯誤。
然而,在要茶的問題上他就又犯了個錯誤:不應當要聰明,應該老老實實要一壺靠得住的紅茶。可是他偏偏為了滿足好奇,要了一壺綠茶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