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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之後,鄔童鼓足了勇氣,開啟了手機。
催收的訊息鋪天蓋地般擠了進來,客氣的也有,威脅的也有。最讓她窒息的是那些銀行系統自動發來的、規規矩矩的模板訊息:「您的信用卡帳單應還款額為……」
後面的數字她不敢看,她只知道從幾個月前這個數字就因為利息而一直變大、變大、再變大。每次她收到這樣的簡訊,總是第一時間刪除,這讓她有了種錯覺:只要不開啟手機,這些欠款就會清零。
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闖了進來,鄔童猶豫再三,還是接了。她擔心是當事人有急事。
「鄔女士,您的欠款金額已超過二十五萬,如果您本月不能按期歸還,我們將移交法律程式。」
鄔童已經分不清這是哪家銀行了,聽到對方如是說,她甚至發出了一聲輕鬆的笑——從起訴、到下判決、再到執行,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只要給她時間,她一定有辦法還得上的,一定有辦法。
也許是這聲笑激怒了對方,對方沉默了片刻,換了另一個南方口音的人來說話。
「鄔律師,我們今天已經和你的父母取得聯絡了。二老挺健談的,我們打算下週去你家拜訪一下。」
「去啊!歡迎。要不要我把他們的地址發給你?」脊背緊靠著浴室冰涼的牆壁,鄔童一如既往地強硬。
「這個不用。我們這裡的資料顯示得很清楚。只是我也弄不懂,怎麼他們一聽你的名字就說你死了?」那個南方口音促狹地笑起來,「鄔律師已經和他們溝通好了吧?以為這麼說就能混過去了?」
鄔童握緊了拳,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電話裡那個聲音還在步步緊逼:「……真是沒想到。他們說你也欠他們的錢,讓我們趕緊抓你去坐牢。他們還給我們說了個工作地址,讓我們去那裡找你……」
「混蛋!」鄔童把手機扔了出去,蹲在地下,緊緊捂著耳朵。
她已經很用力、很用力地堵著耳朵了,可那些聲音還是周而復始地往她腦子裡鑽——
「我他媽憑什麼砸鍋賣鐵給他買房子呀!」鄔童用力地踢打著,花灑、沐浴露、洗髮水接二連三地滾下來,花灑裡的水噴濕了她的衣服,黏稠的沐浴用品灑了一地。浴室裡瀰漫著甜腥腥的香氣,鄔童一陣作嘔,卻無處可躲。
她想哭,她很想哭。噴湧的熱水和蘭草花味道的香氛都讓她想哭。可是她的眼睛像荒漠一樣,什麼都淌不下來。她恨自己乾燥的眼睛,恨那個沒法被流水沖走的手機,更恨自己當時聽到那些話為什麼不像現在這樣發瘋一般地踢倒他們的桌椅、砸爛那些油膩膩的鍋碗瓢盆。
她只比弟弟大十三個月,可是「姐姐」這座大山壓了她三十年。
3
「鄔童,你沒事吧?」
宿秀麗一直在敲門。
她在樓下看過,鄔童家的客廳漆黑一片。可是從她家的浴室卻能聽到樓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水聲持續了很久,宿秀麗擔心是鄔童忘了關花灑。
「我知道你在家。開門吧。」宿秀麗詐了一句。
這話起到了效果。水聲漸弱,過了一會兒,鄔童用浴巾包裹著頭髮出來了。
「怎麼了,我在洗澡。」鄔童的嗓子是啞的。
宿秀麗瞠目結舌地看著鄔童——她還沒見過誰洗澡是穿著衣服的。鄔童的臉濕漉漉的、頭髮濕漉漉的、身上的衣服也全濕透了,卻只用一張天藍色的毛巾包著頭和臉頰。
「……沒事,我就是問問你約課的事。」
「我說了,我不練了。」鄔童轉身要關門,卻被宿秀麗用手擋住了。
宿秀麗的手被門夾了一下,手背上很快泛起紅印。趁著鄔童晃神的一剎那,宿秀麗擠了進來。她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