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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淵帝自始至終想要感激的恩人,是那個陪伴自己凡塵化身三年,在荒郊野嶺給自己烤魚烤兔子,摘野果的「神仙哥哥」。
柳妄淵有口腹之慾,但為什麼就愛烤魚烤兔子?
他沒對人說過,宿問清卻是知道的,這也是他不敢對帝尊坦明真相的原因。
凡塵那個亡故的孩子,死前惦記著「神仙哥哥」,卻也恨著,這股恨意甚至藏在忘淵帝的神魂中,無法抹去。
他的一生那麼絕望無助,從一個村子被趕到另一個村子,經常被石子砸得頭破血流,食不果腹的時候甚至跟野狗搶吃的,無數次跌倒他都希望自己死了算了,但總歸能醒來,他的心麻木而冷硬,不懂自己活著的意義,直到神仙哥哥出現。
伸向自己面前的手白皙又好看,像是天上雲,雲中月,他碰都不敢碰,可碰到的那一刻,他一顆石心裂出龜紋,碎屑紛紛掉落,原來心臟仍舊鮮活又熱烈。
自此他的眼中染上色彩,而色彩的中央,站著一個神仙哥哥。
三年陪伴,他將這個人藏於心底,用逐漸滋生的愛意裹滿,可突然有一天,神仙哥哥不見了。
從驚慌到憤怒,再從憤怒到絕望,這一次的天地失色,遠比他出生時承受的強過數倍。
哪怕宿問清已經在儘快解決妖王,但人世間的時間流淌也足以讓一顆心回歸死寂。
這次不再是石心,而是連心都沒有了。
一束光照進黑暗是原罪,如果他沒有離開的話。
這種黑暗而濃鬱的執念中有揮之不去、幾乎病態的愛,也有深可見骨、恨不得生吃對方血肉的恨。
濃烈到哪怕忘淵帝恢復記憶,從一個愛恨極致的凡人回到高高在上的神祗,也無法抹去,只能求一個心裡慰藉,將偶然出現、身形相仿的段子陽當作所謂的「神仙哥哥」。
帝尊可能就自欺欺人了這一次。
其實他潛意識裡清楚,段子陽還不到那人風姿一半,他當眾承諾給段子陽還恩擋災,都是在一次次說服自己,但是神魂不會撒謊,不會騙人,記憶深處,神仙哥哥是神仙哥哥,畫面清楚明亮,而段子陽的臉仍舊模糊不清。
宿問清怎麼都沒想到,是他自己誤了帝尊的道。
第三世執念太重甚至生了邪氣,所以少了那抹灼燒嚴重的殘魂,他找到的時候只覺得心痛,卻未曾想過是一個等了許久的人對他的控訴。
所以之後心頭血的滋養,還的是果。
宿問清愛戀柳妄淵,這段情只求一個心安,從未要求過回報,可那日看到神魂真相,一切都猝不及防,當帝尊事後問起何時喜歡上他,宿問清只說了一個大致輪廓,說千年前就喜歡上了,除此以外,那千年中發生了什麼,三十年間發生了什麼,他一字不提。
段子陽不是帝尊的恩人,他只是湊巧頂了神仙哥哥的輪廓。
宿問清甚至都不敢承認,因為他的倉促離開,被視為背叛,差點兒毀掉帝尊的道心。
他愛一個人愛的這樣久,捨不得他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卻到頭來最大的傷害是自己造成的。
宿問清沒辦法原諒。
他當年離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一個被他養得好好的人會倉促離世?
其實神魂中那些苦澀而壓抑的記憶已經給了他提示,但宿問清仍是不敢想。
「段子陽。」宿問清閉了閉眼,又倏然睜開,期間寒芒崩現,嚇得段子陽一個激靈,「從此往後,你再敢以那段恩情為要挾,我殺了你!」
這是宿問清第一次失衡,他站在一個固執而不講理的位置,只覺得那個在帝尊神魂深處濃墨重彩的身影自己都不配,段子陽憑什麼?他佔盡了帝尊欲要報恩的好的一面,可敢承受那段記憶背後洶湧猛烈的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