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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對真理的認識都是相對的,沒見過誰掌握了絕對的真理。如果真理還非得依賴權力去推行不可,那它就很可能不是真理,比如強迫作家“下去體驗生活”之類即是。你不是工人農民,說你下去觀察瞭解些日子,“三同”一番,作品表現的就是工人農民的思想感情,殊不知,觀察瞭解也好,“三同”體驗也好,你還是你,說你能代表工人農民,那只是一廂情願,說你變成了他們,那更是完全“真實”的弄虛作假。對於這種不誠實的理論家,人們也許無可奈何,但如果聽的人也不誠實,跟隨起鬨或者真是相信了它,那就只會白白地“奉獻”了自己。
問:藝術家人人只為表現自己,這“自己”就那麼偉大?
答:人人能夠表現自己至少可以說明這個世界的豐富多彩,人人不能表現自己卻是已經有過的悲哀。謊稱主觀為客觀,而後讓千萬人都去表現那個天下第一的“自己”,這就那麼偉大?
問:別人告訴你有個繞著地球轉圈的月亮,你也不當回事?不能說沒有落入你視野裡的東西都不存在。
答:我不否認月亮的存在,即使它沒有落入我的視野。這裡僅是說你與我對月亮的認識都十分有限,未見得符合客觀真實。何況,藝術作品中的月亮更不會是你要的那個繞著地球轉圈的月亮,它是作者的心。用“促膝談心溶月色”描述戀人的月亮,用“冷月崗亭夜色濃”描述囚徒的月亮,是作者或讚美或同情的感情真實。如果有人想拿自己認識的月亮去規範別人的藝術創作,那他是外行;如果有人說,按照他的指點就可以寫出奧秘無窮的月亮的客觀真實,那他是在作弄人。可以肯定,他就寫不出來,他指給你看的那個東西其實是個燒餅。
問:月亮也許遙遠了一些,但國家、民族、人民的事業卻是與我們生活切近的現實。我認為,不管是什麼主義、什麼流派,作者首先要關注這些事物,作品最主要的是描述這些圖景,難道你覺得這看法不對?
答:沒有說你這看法不對,如果你不把作者排斥在國家、民族、人民之外,那麼,作者正是透過他自己的生活感受來反映這些方面的事物,除此,藝術沒有別的辦法。事情的要害恐怕不在這裡,而是有人想拿這些作旗幟、作招牌,甚至作帽子、作刑具,讓你去改造思想,轉變立場來創作,這你就該宣告:藝術是從生活土壤裡直接生長起來的大樹,雖然它與政治、經濟等等有著密切的關係,但決不是它們派生的附屬品,更不應該是權力的奴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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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左青石》以四九年的革命為記敘重點,《春草園》則是以五七年的“反右”為記敘重點,為什麼?
答:都說四九年的革命是劃時代的事件,我能不著重去寫麼?至於五七年的“反右”,抓了五十五萬右派,使全國捲入了一場互相檢舉揭發、批判鬥爭、追逼陷害的政治旋渦。在《春草園》裡,除了仇道民、李青霞這些正宗的右派之外,像龍連貴,是比編制右派更悲慘、數目更龐大的農民右派;像彭石賢、曾明武、猴頭是“反右就是肅反”肅出來的反革命右派,同樣不給編;像後來的“右傾分子”張炳卿等,雖然說他們離右派尚差三十里,那隻不過是改了名目的右派。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二十多年過去,右派*了百分之九十九,實際是百分之百。而結論卻是:反右是必要的,問題只在於擴大化。把事情擴大100倍,或乾脆無中生有,這是怎樣的一種擴大化?竟然還要說那是必要的!到了今天,如果我們依然心安理得地接受這個結論,那可得小心有冤鬼來討替身呢!這是有過的教訓,可以學兩段最高指示。一、反右“帶來一個缺點,就是人家不敢講話了。”勝利者感到有點寂寞,不無遺憾;二、在廬山扳倒彭大將軍,幾分驚險,幾分欣喜,“反了右,你看45萬嘛!所以現在我們黨內,‘俱樂部’的同志相當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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