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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她做過尼姑。常常化緣,自然認得許多孩子。我將荷葉包裡最乾淨雪白的那一束捧出來,送到她的嘴邊:“你也吃些吧。夏初根本不望別的,我們在這裡省下多少心。”
她握住我的下頦,撫我的鬢髮:“恐怕不能。夏初你這容色,若不是皇家的血緣,只怕遲早是要進入後宮的。還好你是公主,唯一的路就是嫁出宮去。”
我吐了舌頭道:“孩兒要嫁人也須是絕代豪傑。可惜天下英雄凋零,剩下幾個好男人,早讓眼明手快的姑娘們搶走了,哪裡輪到我冷宮裡一個書蠹?若皇帝開恩,打發我嫁個塗脂抹粉的紈絝子弟,生一大堆畏馬如虎的小孩。又有什麼意思?”
母親笑起來。銀髮逶迤在地,讓泥塵髒了。
今日,她的發上竟插著玉燕,父親給她的信物是傳世之寶,本來是南朝歷代皇后才可用的。我驚訝的說:“這隻燕子怎飛來了?我還當是早讓那些女人沒了去。”
母后狡黠一笑,就像晚晴般無限麗色:“怎麼會?她們中沒有一個真正的皇后,我自然不會讓給她們。我出來的時候,若沒有藏些東西,哪裡來酒錢?”她遞給我一杯水。我喝了不久,就發起困來,坐在榻上,眼前飛舞著那隻皇后玉燕……
就在這一兩年,大江南北,傳起一首歌謠,連後宮與世隔絕的女人也知道了。
“黃河浪,東海潮,鳳鳴俅,中宮笑。慧眼識得真龍面,得天下者得皇后。”
當今時代,沒有皇后。南朝,是我的叔父迫於陸太后的威勢。她在陰暗處熬了多少年,自然不捨得將昭陽殿陽光讓給別人。另外,叔父多內寵,而太子生母起自蓬門。立貴者為後,於叔皇不便,立卑者為後,更煩惱無窮。北朝,皇帝也未立後。關於此人的傳說太多,簡直成了當世的神話。
他的原配皇后是平亂後被他賜死的。她之後,他先後立了兩位出生大族,相當於“副後”的昭儀。第一個入宮三月暴卒。另一位,因罕見君王面而作賦一首,卻被北帝強令出家為尼,在青燈中鬱鬱而終。
這位皇帝被認為是孽星轉世,不過南朝宮內的女子們對他還是頗有興趣。因為聽說北帝有天神一樣的英俊容顏。殘忍,絕美,神秘的至尊,在女性故事裡永遠不會落伍。還有,傳說北帝的四個少年兄弟,均異常俊秀。北朝詩人誇耀他們的容姿“比天日之翼”。可死去女人們的陰影,總會使北帝兄弟金光燦爛的翅膀蒙塵。
我半夢半醒,似聽見窗外颯颯響,雨聲滴碎荷聲。難道又回到了昭陽殿?猛地睜眼,只見一抹晴空,一彎斷虹,天真嫵媚猶有夢痕。我竟然臥在昭陽殿荷塘的石舫上。
怎麼會在這裡?母親呢?我焦急爬起來,頭還暈,用冰涼的池塘水潑了潑臉,正待回冷宮。可剛下石舫,就有一名陌生的內侍走過來:“公主,此刻您不能回去。萬歲有旨,令公主去東宮赴會。”
我詫異道:“盛會……?”
“只是各位殿下的小聚會罷了。前些天來了一個雲遊道姑,在宮門前卜卦算命,施捨藥方,靈驗無比,因此太后請她入宮來。今日到太子處,諸位公主和太子幾位良人都列席了。早上萬歲口喻:請公主您也來參加。”
我滿腹狐疑,只加快了步子,向東宮走去。東宮和我幼年並無二致,青竹翠籮,從無蕭瑟。雨後新晴,紅榴滿枝,翔鸞花紋的三面屏風裡,更有數位佳人笑語,生出無限風流,無盡自在來。
廊柱前的一面銅鏡裡映出我的影子:身上還是青桂布衣,頭上也無半點修飾,我心中好笑,倒應了愛好是天然那句話了。正在此時,我身後繞出一個男人來。他像見了什麼奇景一般痴痴的凝望著我。我瞥了他一眼,一張清秀而孱弱的臉映入眼簾。
“山明水秀,娉娉婷婷……”他嘴裡唸唸有詞,彷彿神遊天外 。他就是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