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頁(第1/2 頁)
也許不必再說,從朱雀門火光升起的一瞬,他就已經把自己的性命、甚至更重要的事全然託付給她。
或者更早,早到她曾經給他機會,能讓他輕鬆一箭便挽回局勢,他還是射偏了箭,她就知道了他的選擇。
&ldo;獨煢煢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rdo;
即便她行言悖逆,從來也並不純粹,即便已經看到過詔獄收上來的香囊,他還是選擇了信任她的只言尺素、一面之詞。
最致命的馭人之術,是信任。
‐‐付以舉國相托的信任。
她便也在最緊要關頭,投桃報李,報之以對夫、對君,最難下的決心和最大的忠誠。襄定叛亂,誅殺賊寇,遣將奉迎,歸還大政。
並且,不再計較自己的結局。
她眼裡含淚,注視他深眸,幽暗深邃,倒映著身後至高無上龍座上煌煌燦金。
手指輕輕地,掃過眉骨裂開的傷口、鼻樑菸灰、嘴唇邊深深淺淺的血跡,一笑,淚花漾:&ldo;為你舉江山性命託付,我不負你。&rdo;
齊凌年少登極,來路望之一片坦途,實則數不盡九曲迴腸、險道惡灘,他聽到過太多的忠心,也見識了比忠心更多的背叛。
母親、叔叔、兄弟、妹妹、寵臣、嬖侍……
從東宮進入未央,這座龍椅日漸冰冷,前殿逐日空曠,故人一個一個凋零。
他曾設想,假若一日,需一個人坐在這把椅子上,直到白首。
叫天下臣民簇擁著,重樓殿閣掩埋著,普天之下,王土之上,但有所求,莫有不應。
但又常常從這樣的夢裡驚醒過來,不知所適。
他曾做過一個夢,夢裡自己老了,老態龍鍾,昏眊重膇,白髮稀疏不勝冠,身邊有內監五十、衛士五十,日日夜夜守在榻前不離,在孤枕邊點起長明燈。
&ldo;陛下富有四海。&rdo;有人說。
&ldo;萬國來朝。&rdo;
&ldo;八方賓服。&rdo;
&ldo;四海晏清。&rdo;
&ldo;蠻夷莫敢來犯。&rdo;
……
在這些總聽不厭的阿諛奉承,鋪張山河的華辭美賦裡,又有一道聲音,像一道冰冷的月光,落在行將就木的老朽床榻之前,說:&ldo;你一無所有,唯有此榻,一人,一燈。&rdo;
兒女徘徊廣廈前,兄弟藏進複壁裡,猛士撐起刀戟林,臣奴跪地伏山丘,宮嬪顧盼作楊柳,都望著……望著他死。
他像始終被那盞長明燈照攝著,被冷光侵吞,孤獨啃噬,在燈燭捲起的詭譎幽影裡撲殺、權衡、化解、征服,獨自嚥下一副銅澆肺腑,鐵石心腸。
如他對李弈所言,已認此命,&ldo;為千千萬人所負,皆是尋常。&rdo;
也將&ldo;負盡千千萬萬人。&rdo;
但這一生一生,所有所有,在她一句&ldo;我不負你&rdo;面前,是何等脆弱。
他幾乎能聽見身體裡陣陣轟然崩塌碎裂的聲音。
她說的不負,不是心,不是言,是行。
心易,言易,行難。
她自己尚為鐵鎖羈縻,有生來牽絆,各自有命,卻如明燈照路,煢煢獨行,雙手沾著血,硬是殺了出來。
趕在被既定命運掩埋之前,在葬入千秋萬代帝陵以前……
他周身被洶湧的潮水沖刷,抑制不住地顫抖。恨不得此時此刻山崩地裂,要什麼江山社稷萬世功業,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