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亡命(第1/2 頁)
程風立刻翻身下馬,讓那無印記的小孩自己回城藏好,跑過來扶起裴液。
從泥裡拔起的這張臉頰白唇青,像是墳中刨出的死人,他雙目瞪直,牙關緊咬,佈滿細密的汗珠和流竄的大滴雨水。
看到這副白慘面容之時,程風才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這位曾經意氣風發的兄長兩年來所遭受的折磨。
他有些結巴道:“裴,裴哥,你傷發作了是嗎……你有沒有藥……我要怎麼做?”
“不用……管,過會……自己就好了……你,走,沒事……”裴液從牙縫裡擠出模糊不清的話語,但程風怎麼看也不可能覺得他會沒事。
程風立起來,慌張地環顧四野,對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這樣的處境確實讓人頭腦發矇。可靠的兄長倒在野地裡,像是要有性命之憂,惶然的幼弟額頭上的符記鬼火一樣亮著,而連沈大人都敵不過的可怖敵人不知何時就會出現在身後。
該救誰,能救誰,怎麼救?
他的騎術本就破爛,剛才從城中奔出已經多次險些落馬,後面是更顛簸危險的溼滑山路,若帶上兩人,恐怕根本奔不出五丈。
其實最好的抉擇就是全都不管,獨自離開。正如裴液所言,他以為他是誰?他不是救世主,只是被貓按住尾巴的兩隻老鼠旁邊的另外一隻而已,此時不慶幸地夾起尾巴遁逃,還想和貓玩一出拔河嗎?
但少年的心中顯然沒有這個選項,他努力冷靜著心緒,目光在田野逡巡一週,忽的一定,俯身背起裴液,喘聲道:“裴哥,我把你藏在麥垛裡……馬我係在那邊樹下,離你遠些,等你好了,就自己去騎。”
裴液勉強點了點頭。
其實裴液沒有騙他,這傷勢確實發作過了就好了,若有酒藥,不過是痛上一會兒,若無酒藥,則要一個時辰之內反反覆覆,乃至昏厥窒息,但仍可以挺過去,不至於丟命。
程風搬開麥垛,把僵杆兒似的裴液放進去,又搬回麥垛幫他掩蓋住身子,只露出臉來。最後為他在口鼻處支起一個小篷,以防雨水變大後窒息。
“好了,裴哥。”程風的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靜,“我帶張小顏往山裡跑,山裡我熟悉,伱放心吧。”
裴液仍想勸他放棄張小顏自己離開,但已徹底張不開嘴,只能睜著一雙迷瞪的眼睛,彷彿沒有聽到一般。
程風最後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也知道時間緊急,轉身往回跑去。
裴液無神地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天地在他的視界中模糊而遙遠,他看到少年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回去,把自己的馬拴在離自己頗遠的地方。然後又跑回去,抱起張小顏放上馬背,自己牽住馬韁準備上馬。
浪費太多時間了……裴液無力地想著。
彷彿為了回應他這個想法,城門洞裡走出來一襲黑袍。
那袍子透溼,已有些破碎,兜帽被徹底撕爛,露出一張蒼白病態的年輕臉龐,身上的深紅分不清是紅燈籠的光芒還是滲出的血跡。
裴液看到他第一眼時是在城門口,第二眼就出現在城門四五丈外,第三眼已經鬼影般立在了程風身邊。
而程風這時才剛剛意識到了什麼,表情茫然地轉頭。
看不見刀出鞘的寒光,少年的頭像熟透的瓜果一樣滾落在地。
黑袍人抬起腳,隨意在那張仍有表情的臉上蹭了蹭鞋上的汙泥,兩隻鞋都乾淨後,探手提起已經呆傻的張小顏,瞥了一眼那額頭上的火符,伸手捏碎了他的兩條腿骨。
張小顏嘶啞變形的慘叫響徹四野,於是黑袍人又拍入一道真氣,摧毀了他的聲帶,一個鮮活的少年便成了一副只會不停“嗬嗬”顫抖的怪異形狀。
黑袍人提著這副形狀,繼續閃爍般往西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