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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玄的記憶中,這七天裡怨尤神足不出戶,未曾離開。
實則不然,他渾渾噩噩順著怨鈴從魂請廟再入塵世,神情麻木,姿態僵硬,仿若一具行屍走肉。
請願的是一位病入膏肓、深陷病榻的老婦。
她眼珠昏黃,蒙著厚重的一層翳,像是要說話也像是在費力地喘氣,不住地張合乾裂發紫的雙唇。
蒼蒼白髮蓋著鬆弛的、印有老年斑的臉皮。
不知道多久沒換床褥,她身上散發著一股子難聞的臭味,破爛的、打著補丁的衣物早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令人作嘔。
更別提她深深下陷的腹部與空餘骨架的瘦削輪廓,都死氣沉沉。
怨尤神站在她的榻前,青絲垂落,鬼面森森。
他右手手腕纏著紅線,指尖來回摩挲著,像是有十足十的耐心去聽一個故事。
老婦費力地抬著顫抖的手指,她慢慢說:「怨、怨尤神……我要請願……」
食怨應尤、善惡難辨的怨尤神對這句話並不陌生,他聽過太多人對他懇切、瘋狂、嘶吼地祈求。
而他也無需多慮,他站在屍山血海頂端,早已與惡作陪。
他低著頭,透過鬼面注視著她,用與平日裡不相符的溫柔平和的調子應:「嗯。」
老婦蠕動著雙唇說:
「死……讓我死……」
怨尤神溫柔的假面怔了一下。
她無神的雙眼費力地聚焦,堪堪抬起手掌想要握住什麼。
「饑荒……我的兒子、不能……」
「什麼不能?」
怨尤神像是沒聽懂,又像是聽懂了。
「我的兒子……他、養不起……我不能拖累他……他也、吃不上……」
怨尤神靜默地看著她竭盡全力伸出的、滿是褶皺的手。
他說:「這不應該。你恨的話,你該讓你沒用的兒子去死。」
「不,不不……」
老婦的眼角落下一滴渾濁的淚。
「讓我——」
她的面容扭曲,睜大了眼睛哭泣:「疼啊、好疼啊——讓我死吧、殺了我吧……神仙老爺、讓我死吧……」
她大概是想要喊出來,但實在是太餓,連叫喊都沒有力氣。
她痛苦又瘋魔地看著怨尤神,像是祈求,也像詛咒。
怨尤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這是,沈鶴歸所庇佑的人間。
他握著紅線的手在發抖。
十步殺一人、百步鎖其魂的怨尤神在踟躇。
「讓我死……我不能拖累……」
老婦淚光閃閃看著他,透過這層虛假的淚光,隱約可見她糾結的愛恨。
「好疼啊——好疼啊——」
怨尤神向後退了一步。
「神、你不是神嗎?……救救我的兒子,救救他……讓我死——」
怨尤神雙手發抖,他的眼前蒙著層層血汙,那是天下怨尤。
不……他不想再殺任何一個人了……
怨尤神不住地後退,他聽見詛咒與嘶吼的聲音,但細究又不甚清晰。
他不住奔跑,從山門下一路跑到魂請廟裡,耳邊嗡鳴作響,喉間腥甜湧動。
「怎麼啦?」
細細尖尖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怪物甩著尾巴,笑嘻嘻地看著他。
「發生什麼事啦?」
怨尤神顫抖的雙手捂住臉,他慢慢蹲了下來,小聲說:「人。」
渺小可悲的人,沈鶴歸傾盡一切庇佑的人,甘願犧牲自我的人。
怪物不以為然說:「人有什麼稀奇的?你這是怎麼啦?」
它在怨尤神身邊踱著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