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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室死寂中,他慢慢撐開眼簾,沒有焦距的目光虛虛地投向床側。
如同噩夢照進現實,形如枯槁的瘋王與他深愛的刺客對視。
又如初見的一幕重現,他皺起眉頭,茫然地沉默著。
半晌,他張開口,聲音是撕裂後的喑啞:“……晚音?”
庾晚音手中一傾,瓷瓶中的藥粉灑落下去,輕柔地覆在了他的傷口上。
殷紅的血液開始湧出,將衾被染出大片喜色。
夏侯澹的肌肉繃緊,表情卻無甚變化。這點痛楚與他腦中正在經歷的相比,模糊到似有還無。
他又問了一遍,似是在找人:“晚音?”
庾晚音笑了笑:“hoou?”
“……”
夏侯澹也跟著慢慢揚起一個微笑:“i’fe,andyou?”
滿室宮人垂著腦袋,誰也不敢露出疑色。
庾晚音傾倒了小半瓶,體力不支,歪倒了下去,躺在夏侯澹身側。蕭添採眼疾手快,接過了她手中的瓷瓶。
庾晚音想要示意他觀察效果再酌情加量,一開口,卻只發出氣音。
蕭添採含淚道:“娘娘放心。”
庾晚音點了點頭,掙扎著握住夏侯澹的手。
遠處,暗衛驚慌失措地奔來:“娘娘!啞女咬破藏在口中的蠟丸,自盡了……”
庾晚音反應平靜。方才跟啞女對話時,她就猜到結局多半是一換一。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能救一個也是好的。
她不再理會暗衛,轉頭專心致志地望著枕邊人,試圖牢牢記住他的眉眼。
夏侯澹的視力和神思都模糊了,弄不清她做了什麼,只當自己此刻是迴光返照,抓緊時間交代她:“好好的。”
庾晚音微弱地笑道:“嗯。”
“親一個?”
“好……”
黑暗籠罩下來。
風吹不絕,帶來第一縷早春的氣息。
一年後。
天牢。
暗室依舊逼仄而潮溼,只有一線微弱的光從鐵欄縫隙漏入,照出牆角畸形的人影。
夏侯泊靠坐在牆邊閉目養神——他也只能坐著——皸裂滲血的嘴唇翕動,低聲唸叨著什麼。若有人湊到極近處聽,就會發現他不過是在不斷計數。
沒有日夜,也不聞聲響,只有沉默的守衛偶爾送來泔水般的食物。夏侯泊只能靠著計數大致估算時間,使自己不至於陷落於虛無的漩渦,失去最後的理智。
但今天註定是個特殊日子。
腳步聲接近鐵欄,有人放下了吃食,接著卻沒有馬上離去。
幾秒後,持續了一年的死寂忽然被打破了:“殿下。”
夏侯泊停滯了數秒才遲緩地偏過頭去。
來人哽咽著又喚了一聲,這回夏侯泊分辨出了他的聲音,是個昔日部下。
夏侯泊:“……你是如何進來的?”
“屬下無能,屬下該死!”那老部下二話不說先磕了個頭,“這裡的守衛油鹽不進,屬下等了一整年,終於趁著外頭大亂、人心動搖,才託人打點,得以混進來見到殿下。但他們只讓屬下說兩句話,就要來趕人了……”
夏侯泊只捕捉關鍵詞:“外頭大亂?”
老部下:“是。去年都城之亂前殿下留下的囑咐,屬下牢記在心,後來幾番輾轉,籠絡到了太子,設計引庾後去弒君。”
“成了麼?”
“出了些岔子,夏侯澹雖然身死,可恨那庾後卻僥倖留得一命,還效法呂武執掌了大權!不過蒼天有眼啊,一介婦人哪會治國,去年旱災一鬧,舉國大亂。”
“旱災?”夏侯泊眼皮一跳,依稀想起了曾經的那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