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覆(四十一)子喪女怨(第1/2 頁)
傾禾在蔣陌面前是溫順的,可骨子的裡傲氣並未散去。
可皇后充滿尖刻與瘋狂的一耳光,當真將她所有的傲氣被打散,重新凝聚起的是一縷難堪、是一縷怨恨。
她想起了溫柔如春風的蔣陌,想起那個只會以夫子那樣嚴肅的姿態指證自己錯誤、讓她改正,而非謾罵的人。
想起那樣好的他,是如何死在他們正在行禮的喜堂上的!
殿中明黃的紗幔被風拂著高高揚起,落下的大片陰影彷彿日落西山時的光線,她陰翳的面孔與含恨的身影被黑暗吞沒。
她出口的話,刻薄而尖銳:「恬不知恥?何敢與母親相比!母親大抵忘了自己那兩個未婚夫是怎麼死的!你從十三四歲等到二十七歲,不就是為了等著待父親登基之後殺了沈氏,好嫁給父親麼?哥哥到底為什麼會被李銳的人殺死在大明山下,母親心底不清楚麼!」
從肆意而獨寵的皇后,到如今需要匍匐在皇帝腳邊才能一息喘息的皇后,她知道自己在宮人面前已經沒有任何顏面了。
可被女兒這樣直直指出自己曾經是如何迷戀皇帝,為此不惜一切代價,哪怕等成了半老徐娘的年紀,皇后的面孔還是火辣辣的痛,彷彿也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為了能以未嫁女的身份名正言順的登上鳳位,皇后親眼看著太后算計了自己的兩任未婚夫,看著他們以身敗名裂的姿態死去,讓對方的家中還要對她保有千萬分的愧疚!
可這樣的事情除了太后,那些參與其中的人早就被滅口了,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難堪之下,她高高揚起手,凌厲的掌風呼嘯著就往傾禾的面孔而去:「閉嘴!你給我閉嘴!」
傾禾死死的盯著她,不躲也不閃,語調彷彿那支射死蔣陌的箭矢,擊中目標之後,有陰鷙的餘音烏沉沉彌散在空氣裡:「是你,一意孤行,非要除掉那個邵家女,是你執意讓他出京的!說的好聽是來接我的,難道不是為了避開與邵家女的婚事麼?難道不是你自己不甘心讓邵家女把持東宮麼?明明是你的錯,卻要把責任推卸到我的身上!你可真是我的好母親!」
彷彿是怒意被打回了心口,彷彿是掌心的力道沒了找落點,甩過去的手戛然停止在離傾禾面孔只剩一指距離之處,顫抖如枯葉抱枝的掙扎。
許久,那一巴掌還是落在了晴荷的背脊上,帶著悲幽的凝泣,皇后掰著她的肩瘋狂地搖晃:「我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保住你們的地位!你憑什麼也來指責我!」
鬢邊以南玉珠子竄起的流蘇隨著她被搖晃的動作一晃一晃,打在滾燙的頰上,帶來的是一縷又一縷微涼的清醒。
傾禾可笑的看著她。
自己的錯可以毫無愧疚的推到子女身上,這樣的女人竟然是她的生母!
傾禾嗤笑起來:「為了我們?真是為了我們,還是為了你自己?」低低切切的語調彷彿磨骨的刀,「真為了我們,就不會在父親表露出厭棄之後還一而再的去挑釁、去動有孕的妃妾,把你任性的後果全都加諸到我和哥哥身上!」
毓秀忙喊了宮女把兩人分開,哀求傾禾不要在說下去了:「皇后娘娘的處境公主知道,太子爺死後,那些妃妾對娘娘更是不敬,娘娘心裡的委屈沒處發洩,奴婢知道這不是您的錯,可您是皇后娘娘的親生女兒,你不能這樣不理解皇后啊!」
傾禾的神色卻漸漸平靜,恍若一潭深水平靜。
她白皙而冰冷的手按在皇后的心口:「問問你自己,父親為什麼會讓儲君娶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真的是因為華貴妃的挑撥麼?」
皇后只覺眼前一陣金鉤銀線遊曳如火,她跌坐在毓秀的懷裡,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聞言彷彿呼吸被狠狠一窒。
腦海里有一瞬無比的清明,可她不敢承認,不能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