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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的行程便延到了一月之後。
似是短暫的失憶,抑或我不願去想那些悲愴凜恨的往昔,醒來後的我只願恣情於這段乾淨純粹的日子,每日與她,溫柔婉約似水的女子——北溟國主的柔妃,上官寰柔為伴。
她永是榮寵不驚,淡淡然然,回眸處,風姿綽約,但,眸底,卻有憂憫蘊積。
這一日晨昏,我們依然於皎雪宮前的軒臺擺上琴案,撫曲相悅。
左側的倚蘭鏤刻花架上,置著薰香爐,釉面光潤勻淨,如脂似玉,細膩地雕有三層的蓮花圖案,每朵蓮花十一瓣,瓣下刻了清晰靈動的花莖,韌韌秀逸,蓋頂飾有典雅的青鳥,鳥嘴銜著碩大的夜明珠,如斯,晚間焚香亦是流光溢彩,別有情趣。
爐內燃了薰香,是極為罕見的高棉棋楠香,馥郁濃烈,嫋嫋燃升後,化為一地的清涼幽嘆。
案前擺著寰柔唯一鍾愛的古箏——紫檀綠雲垂,她黛眉微顰,甲片尖端輕觸箏弦,淡雅委婉,隱著蓄遠淒涼的曲調緩緩瀉出,竟是《漢宮秋月》。
我心底拂過一絲清泠,緩緩抱起萱瀅捧上的琵琶,流轉凝澀合上她的深沉緩涵。
聲隨妙指疊進,吟、揉、按、滑間,她左手的顫音愈加密、緊,漸漸振頻轉快,額際香汗微沁,眸間亦湮了層層霧氣,顫音間已聞稜角犀氣。
幽怨悲泣的旋律渲沾了我日益靜淡的情緒,她一直以柔婉的形象示人,而心內抑忍的哀咽啼辛,惟有喻曲為訴吧。
我凝著她,右手輪指滾弦暫歇,緩緩由激盪轉而柔和清亮,曌光雲影,從容迂迴,澄澄自靜,皎皎韻心。
其實,我心內,何嘗不是同樣的哀咽啼辛,亦隱著愈深的凌恨,但,急切處絃聲悽悽錚錚,浪湧昂漾,莫來由的,我會覺得酸澀,這種情感攫住彼時的我,那個明黃色的身影,若隱若現地,籠住我的緒念,卻是無法淋漓地悲抑哽悽。
她與我一直是有靈犀,柔和的眸光趨了方才的霧氣,左手顫音緩勻,寂寥清冷,曲音凝蕭。
她雖為北溟國主唯一后妃,但,我療毒至今,卻從未見國主有過召喚探視,稟燭夜談間,也點滴明瞭他對她的相敬如冰,她於他的銘骨傾心。
而,我與天燁呢?驀地念起他的名字,縱然,御池邊初邂的玄色身影縱然兩次救我於生死,可,心底的那處柔軟,如今憶起的,卻只有他。他於我疏冷背後的款款眷深,一絲一縷地涓流進我茫澀的屝內,終匯為淵洋,哪怕,從今後,流出的僅為淚,亦,來不及有悔,或,不願去悔。
知曉姐姐之死答案的那晚,我於他之間,一些昔日醞積的情愫就改變了罷。
但,嬴氏與安陵,在西周,又能並存多久呢?
第二卷 緣惜 第27章 欲斷哀弦君須憐(下)
(安陵宸)
我右手傾瀉出的絃聲愈發低亮,忽地一個拔高,曲終一收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而她,逐次放慢彈奏速度,在第二次曲樂反覆時,旋律愈慢、漸輕,終歸寂廖。
弦凝指咽聲停處,我們對視一眼,綻開一抹至淡卻幽的笑靨,自有一番思量於心。
棋楠香在香爐還沒有燒完,香霧時隱時現,繚繞著夕陽餘暉,金紫騰昇。
“太悲了。”我將琵琶復交於萱瀅,慢慢褪下素指上的玳瑁義甲。
“深宮之內,惟有此曲最是貼切吧。”她纖手從近身宮女紫苒手捧的玉盤內接過香茗,淺淺泯了一口,眉尖逐漸舒展開來。
“奈何帝王后宮,卻皆是如此。”我起身,極目眺望拉昂峰的英姿。“願得一心人,白頭永不離,於其間,亦是不可得吧。”些許喟嘆盈於此時。
“妹妹,帝王心中,自有比後宮更為沉重廣袤的擔負,而白頭不離,於,他們,終是可遇唯不可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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