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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沒等上車,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了:“等等!”
從飯店的後門處,閃出了一個人來,他拄著雙柺,一臉鬍渣,看樣子五十左右。從神態、氣色上判斷,他應當是這裡的男主人。
他那拄拐的姿勢跟我當年一樣,撅著屁股弓著腰,但動作神速。
到了我們跟前,他先是刺了女主人一眼,又緩和下表情,對我們說:“我這娘們不會說話,好好的事兒讓她給描黑了。夏為宜去打牌,是有緣故的,你們可別聽到兩叉裡去呀。”
領教了指責,女主人也彷佛醒悟了過來,她笑嘻嘻地對我們說:“我這老頭子就那急脾氣,我的話還沒完呢。”
男主人朝她一揮手:“你就甭說了。”他又徑直奔到了白光腚跟前,問道:“你這水壺哪裡來的?”
“撿的。”
“哪兒撿的?”
“戰場上。”
“你打過仗?”男主人進一步問道。
白光腚咬著厚唇,回應了一個悶笑。
他又用眼角兒勾了我一下,對男主人說:“不光我,還有他,也負過傷。”
男主人又將目光撂在我的身上,醞釀了半天,突然衝著妻子喊道:“趕緊的,上野味,上好酒!”
不用解釋了,他一準也是當年的傷兵!
一條戰線的老兵,一旦相遇就是火花,再一澆酒精,那就是火山,猛烈地爆發啊!
三個參戰老兵,一湊堆兒,那嘴巴,就像三門速射炮,“咣咣咣”地爭相開火了。
他叫柳經義,當年是個炮兵,跟我同一天負傷的,由於雙腿瘸了,返鄉後遲遲找不上媳婦,後來,縣廣播站的大喇叭播了三天徵婚啟事,一個叫臘梅的姑娘才走進了他的生活。他們這家野味店年頭不少了,在當地小有名氣。
說到了夏為宜,沸騰的柳經義又像狂風過後的巨浪,“譁”地跌倒了低潮。
他告訴我們,夏為宜的父親夏學海原來是國民黨軍的老兵,遠征緬甸負傷,退役後在北京學校裡混事。“文ge”期間因歷史問題被遣送回老家幸福柳。他的妻子吳雨,是唱崑曲的青衣,受他牽連也來到了這塊窮山僻壤。那年月,“下放”是一種行政處分,工資取消,城鎮戶口抹掉,沒了城鎮戶口,就沒了糧食供應,所以夏學海夫婦的吃飯一時成了問題。鄉親們可憐他們,在半飢半飽的狀態下,救濟了他們半袋子黴爛的地瓜幹。身懷六甲的吳雨吃慣了大米白麵,一聞到地瓜乾的黴味就想嘔吐。痛惜妻子的夏學海冒險去了黑市,不幸遭遇了執勤民兵,學究氣十足的夏學海在押解遊行中,縱身跳進了無底深淵。
丈夫一去,吳雨更是陷入了絕地,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機會向她招手了。幸福柳的山上有一個國營林場,場長是個傷殘的戰鬥英雄,遺憾的是兒子天生弱智,一年級就上了三年。等他大了,組織上照顧老英雄,給了那傻兒子一份護林員的薪水。眼看傻兒子三十歲了還光棍一條,老英雄著急,四處尋求兒媳婦。就在這時,有人推薦了即將分娩的吳雨。老英雄登門拜訪吳雨,見她體質虛弱,對陪同人員講:這個時候,講別的都是扯淡,先將孕婦送進醫院再說!
老英雄救了吳雨,也救了夏為宜,因為她就是那個歷盡苦難的嬰兒。女兒出生後,吳雨面臨著兩種選擇,一是回到村裡小屋,繼續經受煎熬,二是跟老英雄的兒子結婚,重新迴歸城鎮居民,再次享受大米白麵。嗷嗷待哺的嬰兒,漫漫無邊的苦海,讓吳雨變成了老英雄的兒媳。婚後,她生下了一個又白又胖的兒子,老英雄笑聲朗朗,山林裡喜氣洋洋。可是不久,人們發現這個又白又胖的兒子有點兒怪異,他目光呆滯,嘴巴笨拙。吳雨帶著兒子進了京城,跑了幾家大醫院,得出的結論都是一致的:遺傳性精神發育遲滯。兒子得了不可治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