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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玉生產那天碰到了那個洋總督察，衣服有點舊，鬍子長著，夾點白，正在&ldo;不準吸菸&rdo;的牌子下抽菸。我招他：&ldo;認得我嗎？就是一家5口謀殺案那個。&rdo;

四周轉來了目光。我嘻嘻地笑了。他竟然說：&ldo;是呀，就是你。&rdo;我也不管，乘機點起煙來。&ldo;好嗎？又有人死了嗎？&rdo;他只搖搖頭，沒有作答。我只好亂扯：&ldo;我太太進院了。早產，有細菌感染。孩子可能會痴呆呢。&rdo;他只答：&ldo;哦。&rdo;便默默地大力抽菸。醫院員工還是來了，慢一點，總會來。也不多說，只指示&ldo;不得吸菸，違者罰500元&rdo;的告示牌。我也就扯著督察，在醫院外的糙地站一站，曬太陽。

&ldo;這怎辦？&rdo;他忽然問。

&ldo;他們不會罰我們款的，我認得他。&rdo;我說。

&ldo;不，這你們怎辦，如果生了痴呆孩子。&rdo;

&ldo;也好呀，也很可愛呢。&rdo;

他叉點了第二支煙。我在看樹上兩隻麻雀交談。

&ldo;我兒子。販毒。棄保潛逃。在機場被捕，加控罪不得保釋。自殺了。&rdo;

我精神一振：&ldo;死了嗎？&rdo;

他又搖搖頭。我自然很失望，只好應道：&ldo;也好。生存也不錯。死就更好。&rdo;

他苦笑道：&ldo;真奇怪。&rdo;

我偷偷摘了身後一朵玫瑰，用我的小把戲，&ldo;我變&rdo;地變在手中，送了給他：&ldo;鬼佬，幹嗎愁眉苦臉。你兒子要販毒，要逃，要自殺，也實在無可阻擋呀！&rdo;他奇道：&ldo;你這個奇怪有意思的小夥子。這樣你說我應該怎辦？&rdo;我答：&ldo;沒怎辦。

怎樣怎辦呢，玫瑰花不種也不收，也沒怎辦。這樣辦，辦下去。&ldo;說得一塌胡塗，搞得洋人老皺眉。醫院員工又遠遠地向我們走來了。我低頭看，原來我們踏在&rdo;請勿踐踏，違者罰500元&ldo;的糙地上。我扯洋人：&rdo;走吧。多說無益。&ldo;他就也不多說，低頭說句再見，便雙手插著袋走了。在耀眼的冬日陽光裡，分外顯得他骨架的高大，像木偶。

我們的孩子果真是個痴呆孩子，不大哭。愛玉和我還是喜歡得不得了，夫妻輪班，午夜和孩子玩，哄他，抱他，親他：生命真是好。午夜我還是閃著藍燈通街跑，將傷者送上生命或死亡的道路。吾妻愛玉，聽見有死人還是興高采烈，又為死人設計了綴羊皮或人造皮革的西裝大衣。痴呆孩子快樂地生長，臉孔粉紅，只是不會轉臉，整天很專注地看著一個人，一件事，將來是一個專注生活的孩子。

城市有火災有什麼政制爭論，有人移民又有人惶惑。然而我和愛玉還會好好地生活的：隔壁房東很快粉了喜氣洋洋的粉紅漆，園裡種了一大叢新的玫瑰與茉莉，又種了一株白蘭花樹。又住進了一個家庭，男的喜歡煮吃而女的在剪糙，修理電器。

我們總不得不生活下去，而且充滿希望，關懷，溫柔，愛。因為希望原來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猶如上帝之於空氣與光，說有，便有了。

李碧華-自首

2011-04-25 16:54:36

自首

2009年08月27日

這些年來，範大成東躲西藏，黑人黑戶，日子過得又奔波又痛苦。

他逃亡六年。

人家在網路上消遣暢遊無阻，他才學會上網‐‐才剛會打幾個字，馬上搜尋與「通緝」相關的大小新聞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