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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潛沒有回答,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心裡涼薄地想道:“想得美,你今天把我送出門,以後我不管學成學不成,是死是活,是豬是狗,我都絕不會再回來看你一眼。”
程家娘子倏地一怔,她發現這孩子不像父母,倒有點她孃家大哥的影子。
她大哥是她家祖墳上冒出來的那一小段青煙,從小不像農家子,長了個眉目如畫的模樣,父母傾家蕩產供他讀書,他也爭氣,十一歲上就考上了秀才,人都說她家落了個文曲星。
不過文曲星大概是不願在人間久留,還沒來得及考上舉人,就病得一命嗚呼。
大哥死的時候,程家娘子還小,有些印象已經模糊了,現在忽然回憶起來,那個人在世的時候,也是這樣,不管心裡是歡天喜地還是怒火蓬勃,他都只是這麼輕描淡寫的一眼,矜持得不動聲色,又讓人心生畏懼,怎麼都親近不起來。
程家娘子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拉著程潛的手,同時,程潛也不著痕跡地後退半步。
他就這樣,溫順而不置一詞地,將母子兩人的生離死別掐了個戛然而止。
程潛自認為他的所作所為並非出於怨恨,怨恨沒有道理——他的爹孃於他有生身之恩與養育之恩,就算他們的恩情半途而廢,養育了一半不要他了,那麼充其量也就是功過相抵。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裡對自己說,爹孃眼裡沒他,這沒什麼,把他賣給一個三角眼的道士,這也沒什麼。
☆、第 2 章
程潛跟著木椿真人走了。
木椿真人形如枯槁,瘦得三根筋頂著一個腦袋,腦袋上扣著個搖搖欲墜的帽子,一隻手領著程潛,就像個走江湖賣藝的草臺班主領著他新拐來的小跟班。
程潛還是個兒童的形貌,內裡卻已經有了一顆少年的心。
他走得很沉默,但到底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見自己的娘身後揹著個破揹簍,揹簍裡是他熟睡的小弟,揹簍外他娘哭哭啼啼、面目模糊的臉,而他的爹低頭默立在一邊,不知是嘆氣還是愧疚,就是不肯抬頭多看他一眼,站成了一個灰不溜秋的影子。
程潛不怎麼留戀地收回目光,渺茫的前路像是無邊的黑夜,而他握著師父那隻枯瘦的手,就彷彿握著一盞程家傳家寶那樣的燈——縱然大言不慚地有個“仙人”字首,它也依然只能照出腳下幾寸的光暈,中看不中用。
出行一般有兩種方式,一種叫做“遊歷”,另一種叫做“流竄”。
程潛跟著他的師父,風餐露宿不說,還要被那老貨灌一耳朵胡說八道的歪理邪說,實在是連“流竄”一說也配不上。
說起修仙求道,程潛也有所耳聞。
世間異想天開、想要叩問仙門的人,一度多如過江之鯽。
先帝時,坊間大小門派就像雨後河坑裡的蛤蟆,什麼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只要家裡子孫繁盛不缺小崽子的,全都一窩蜂地託關係,送去個什麼門派求仙問道,學一些“胸口碎大石”之類的把式,除此以外,也沒見誰真求出個什麼名堂來。
當時煉丹的人比做飯的人多,誦經的人比種田的人多,乃至於好些年一度沒人正經讀書習武,讓不事生產的江湖騙子們四處亂竄。
據說求仙問道最風靡的時候,一縣之域不過十里八村,從東頭排到西頭,修仙門派林立卻可多達二十來個,從小商小販那買一本半新不舊的狗屁心法,就敢打著修仙的旗號斂財招人。
這些人要是真的都能飛昇上天,也不知道南天門裝不裝得下這許多阿貓阿狗。
連打家劫舍的山匪都要跟著起鬨架秧子,將原本那些“黑虎寨”“餓狼幫”改名叫什麼“清風觀”、“玄心館”,再弄來一些“油鍋取物”“張嘴噴火”之類的戲法,劫道之前先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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