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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轉過頭來,只見西首屋角之中,一對服睛狠狠地瞪視著他。狄雲身子一顫,沒想到這牢房中居然還有別人。只見這人滿臉虯髯,頭髮長長的直垂至頸,衣衫破爛不堪,簡直如同荒山中的野人。他手上手銬,足上足鐐,和自己一模一樣,甚至琵琶骨中也穿著兩條鐵鏈。
狄雲心中第一個念頭竟是歡喜,嘴角邊閃過了一絲微笑,心想:「原來世界上還有如我一般不幸的人。」但隨即轉念:「這人如此兇惡,想必真是個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他是罪有應得,我卻是冤枉!」想到這裡,不禁眼淚一連串地掉了下來。
他受審被笞,鋃鐺入獄,雖吃盡了苦楚,卻一直咬緊牙關強忍,從沒流過半滴眼淚,到這時再也抑制不住,索性放聲大哭。
那禮奪犯人冷笑道:「裝得真像,好本事!你是個戲子麼?」
狄雲不去理他,自管自地大聲哭喊。只聽得腳步聲響,那獄卒又提了一桶屎水過來。狄雲性子再硬,卻也不敢跟他頂撞,只得慢慢收住哭聲。那獄卒側頭向他打量,忽然說道:「小賊,有人瞧你來著。」
狄雲又驚又喜,忙道:「是……是誰?」那獄卒又側頭向他打量了一會,從身邊掏出一枚大鐵匙,開了外邊的鐵門。只聽得腳步聲響,那獄卒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又是開鐵門的聲音,接著是關鐵門、鎖鐵門的聲音,雨道中三個人的腳步聲音,向著這邊走來。
狄雲大喜,當即躍起,雙腿痠軟,便要摔倒,忙靠住身旁牆壁,這一牽動肩頭的琵琶骨,又是一陣大痛。但他滿懷欣喜,把疼痛全都忘了,大聲叫道:「師父,師妹!」他在世上只師父和師妹兩個親人,甬道中除獄卒外尚有兩人,自然是師父和師妹了。
突然之間,他口中喊出一個「師」字,下面這個「父」字卻縮在喉頭,張大了嘴,閉不攏來。從鐵門中進來的,第一個是獄卒,第二個是個衣飾平麗的英俊少年,卻是萬圭,第三個便是戚芳。
她大叫:「師哥,師哥!」撲到了鐵柵欄旁。
狄雲走上一步,見到她一身綢衫,並不是從鄉間穿出來的那套新衣,第二步便不再跨了出去。但見她雙目紅腫,只叫:「師哥,師哥,你……你……」
狄雲問道:「師父呢?可……可找到了他老人家麼?」戚芳搖了搖頭,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狄雲又問:「你……你可好?住在哪裡?」戚芳抽抽噎噎地道:「我沒地方去,暫且住在萬師哥家裡……」狄雲大聲叫道:「這是害人的地方,千萬住不得,快……決搬了出去。」戚芳低下了頭,輕聲道:「我……我又沒錢。萬師哥……待我很好,他這幾天……天天上衙門,花錢打點……搭救你。」
狄雲更加惱怒,大聲道:「我又沒犯罪,要他花什麼錢?將來咱們怎生還他?知縣大老爺查明瞭我的冤枉,自會放我出去。」
戚芳「啊」的一聲,又哭了出來,恨恨地道:「你……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為……為什麼要撇下我?」狄雲一怔,登時明白了,到這時候,師妹還是以為桃紅的話是真的,相信這幾包金銀珠寶確是自己偷的。他一生對戚芳又敬又愛,又憐又畏,什麼事都跟她說,什麼事都跟她商量,哪知道一遇上這等大事,她竟和旁人絲毫沒分別,一般地也認為自己去逼奸女子,偷盜金銀,以為自己能做這樣的大壞事。
這瞬息之間,他心中感到的痛楚,比之肉體上所受的種種疼痛更勝百倍。他張口結舌,有千言萬語要向戚芳辯白,可是喉嚨忽然啞了,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拼命用力,漲得面紅耳赤,但喉嚨舌頭總是不聽使喚,發不出絲毫聲音。
戚芳見到他這等可怖的神情,害怕起來,轉過了頭不敢瞧他。
狄雲使了半天勁,始終說不出一個字,忽見戚芳轉頭避開自己,不由得心中大慟:「她在恨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