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頁(第1/2 頁)
他淡淡一笑,垂眸繼續看,見文書上有人提及睿夫人乃前朝藩王之女,再入李家皇陵,實在是不大妥當。
他臉色緊了起來,又繼續讀了下去,見除此之外,那上頭又引出當年質疑永陽公主身份之事,寫,「素聞令睿姬搖擺於隱太子與陛下為豫王之時,引兄弟不睦……更有市井曾言,永陽公主或非陛下親生……」
宰相眸中一驚,憤然不已,差點要當眾撕了這張紙!他好不容易穩了下心神,沉著臉提筆,不假思索地狠狠寫下一行字:
【三人成虎,五人成章。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他寫完後,只覺得胸悶氣短,垂眸看了片刻,又從右到左地又讀了一遍這位御史的提議,忽然冷冷揚唇一笑。
一句勸言警告不足以止住這些荒唐之言,他拿起那文書,毫不猶豫地扔進一旁的火盆裡,目光凝滯地見它連帶上頭不堪的字句,一點一點地被火舌燃盡。
第56章
世上有兩種人, 最叫當權者厭惡憎恨, 恨不得悄悄誅之!
一個是刀筆吏,一個是新朝的列公新貴。
刀筆吏,其實就是史官, 舞文弄法,字句如刀,恨不得以春秋筆法將過往一一寫盡;而列公新貴, 自然不必多說, 流血流汗的拚殺一場, 坐了太久侯位, 也就容易徒生點不對付的心。
所以皇帝將器重房相如, 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對列公新貴, 陛下還算念舊情,大勝之日, 諸公皆封賞,賜地賜名,攬收部分兵馬,安撫加攬權, 也算是平衡得當。
可那群史官, 就大大不好對付了,不好說話,又個頂個的脖子硬,堂而皇之地一口拒絕了皇帝想要稍微「暈染」幾分筆觸的要求。大概,對於當今聖人來說, 那場洛陽之變是他畢生最大的心病了。
陛下曾在朝堂上問,「隱太子乃朕之同母兄長,關於洛陽之變,市井流言四起,百姓不知內情,又情有可原。可朕很是為難,諸公,此事當如何?」
其實這就是試探幾分史官的意思了。若翻覆歷史看遍,當權者是不可以過問史書如何記錄的。陛下在弘文館吃了癟,只能拿在面上不經意地問幾句。
史官們面面相覷,洛陽之變那事情,這聖人的意思,便是要粉墨真相了?
大殿上無人敢言,縱觀六部以及諸位老臣,皆怕說錯了話,可又不想違心奉承,只好都揣著袖子,眼觀鼻子鼻觀口,期待聖人萬萬別點了自己的名。
那時候,只有一人站了出來,無所畏懼,英姿翩翩。
房相如獨自環袖上前一拜,答曰,「臣自請入弘文館修史。」
陛下大喜,當即加封房相如一個文散官的封號,令他協助兩位史官速速修編好這一段的記錄。
於是,洛陽之變便成了,【隱太子多番加害於豫王,忍之,未止,終起兵洛陽,撲殺之聖人看後,自然是心悅不已,大讚房相如妙筆驚世。
隱太子當年加害於聖人,這事情的確是有的;而聖人容忍多番後,隱太子依舊不改,這才怒而殺之。一切順理成章,其實,事情沒有變多少,只是擇有利於陛下統治的部分,捨去那些該隱沒於歷史長河的碎片,這才是陛下想要的結果。
房相如的思緒徐徐牽扯回來,眸色映著終於暗淡下去的火光怔了怔,喃喃道,「忍之……未止……撲殺之。」
這段為人所不大細聞的過往,還是被他兩三筆地改了,保全了陛下的登基的名正言順,也壓住了此起彼伏的質疑。
他閉目長長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座下忙忙碌碌的朝臣的身影,映著外頭的日落平西,是一派江山穩固的模樣。
所以,帝王之路的平坦,必須有人要以身為磚,殘忍鋪就。若是無人,那隻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