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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柔身子一顫。
「你會告訴他他活不久了嗎?」
顧長願嘆道:「說一個謊話就要用千百個謊話來圓,如果能說真話誰又願意說謊呢?」
鳳柔掛著一臉稀稀拉拉的淚痕,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最早發現嫿娘不對勁的不是她,是孫福運。孫福運說岐舟不在嫿娘屋裡,被當兵的接走了,她不信,認定孫福運汙衊嫿娘,可偏偏這麼好笑,孫福運是對的。
「小時候,鎮上的人都說要聽嫿孃的,我從小就很喜歡嫿娘,覺得她什麼都懂,什麼都會。鎮上誰和誰吵架了,嫿娘一出現就不吵了,雨淹了鎮子,嫿娘帶著我們進山祭神,祭完不出三天就晴了,誰生病了也交給嫿娘……」
「嫿娘說雨林是是禁地,阿爹每次偷偷進雨林,我都很生氣,覺得他不敬重嫿娘……直到他去世,嫿娘說他惹怒了山神,所以受了懲罰。」
「其實阿爹很疼我,總給我做好吃的,可這麼多年,每當我想起他,想到的不是她對我多好,而是他不該不聽嫿孃的話,偷偷進雨林……」
「你能想像嗎?我沒有關於我阿孃的記憶,阿爹是我唯一的親人,可他死後,比起難過,我更埋怨他!埋怨他不聽嫿孃的話!活該丟了命!」
「還有成松,你說的對,他病得太重,一直好不了。每一次火祭,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跪在地上祈禱:山神大人在上,請保佑成松好起來!在鎮上的人都祈求雨停的時候,我在心裡說,阿爹,如果你陪在山神身邊,替我求求山神,讓成松好起來……每一次火祭過後,我都很害怕,怕山神聽見我的心聲,怪罪我心不誠,不肯讓天晴了,又盼著山神能聽一聽我的心願,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瞧不起所有人都念著鎮子的安危,卻只想滿足私心的自己。我對自己說,如果我死了,就去向山神賠罪……」
「我還對成松說,山神一定會讓他好起來的,只要誠心祈求,就會應驗。」
「他會想去雨林……是我害的……」鳳柔忽地笑了下,笑得很難看,她想念成松,從懷疑岐舟的死有蹊蹺那刻起,她就瘋狂想念成松,「可嫿娘現在說,山神是假的!多好笑,我居然被一個謊言弄得埋怨我爹,厭惡自己,喜歡的人也沒了……」
他揚起臉,再擠不出一滴眼淚。
「她不得已才說謊,那被騙的人呢?就活該被騙嗎?」
如果沒有山神的謊言,阿爹還是完美的阿爹,她不會為自己的私心內疚,成松不會在夜裡溜出屋,更不會死。她要恨的太多了,恨鎮上的人都糊塗,看不出嫿娘在裝神弄鬼;恨自己傻,傻乎乎地崇拜嫿娘;最恨嫿娘說了一輩子謊,把他們都套了進去……
鳳柔抹了把臉,仰頭問:「你知道昨天在祭壇上,我在想什麼嗎?」
顧長願靜靜聽著,他知道鳳柔不是真的在問他,只是想找個人說說心底的憤懣。
「祭壇上吵成那樣,可嫿娘一舉牛角杵就安靜了……我都覺得好笑,明明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牛骨頭!可嫿娘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看著我們匐在地上,全鎮的人、男人、女人、剛會走路的孩子跪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鳳柔忽然停了,想起嫿娘從祭壇上倏地跳下去,生起一陣寒意,忍不住蜷起腿,抱緊自己。
「我沒想過她會死……」
真是好笑,自顧自地說了一大通之後就從祭壇上跳了下去了,這算什麼?想讓她內疚嗎?
好像是她逼死的一樣!
「我沒想過她會死……」
「祭山神?喚天晴?有沒有山神她心裡最清楚,她祭什麼山神?」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死……」
「我一出生就活在謊言裡,不光是我,鎮上每一個人都被騙了!現在我發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