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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天林往後退了幾步,才發現吉剛根本沒起來,不過吉剛已經看不見了,他一鬆手,吉剛就從山崖下摔了下去。孟天林膽戰心驚朝山下望了望,沒望見吉剛,不過他想吉剛再也站不起來了,等冰消雪融,春暖花開,吉剛會變成一具骨架,有誰能想到這風雪夜的事呢?
孟天林從女人重重地摔下,腦袋長時間地處於空白。
吉剛,吉剛呀。
女人幸福地閉上眼,帶著難得的陶醉睡去了。女人的手還牢牢地抓著孟天林,夢中的女人一定抓住了吉剛。
孟天林輕輕掰開女人,輕輕下炕,穿上狗皮筒子,走進了雪夜。
風忽然又厲了。
雪夜發出恐怖的嘶叫。
孟天林像是喝醉了般,衝來時的路瘋了般撲去。
女人直到第二天晌午才睡醒,女人睡得實在是太香了。
女人睜開惺忪的眼睛,摸了把炕,炕上空空的,女人做夢一般,懷疑起自己來,昨夜這屋來過男人麼?
這時候女人看見了一個包,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包,女人赤著身子跳下炕,開啟,花花綠綠一眼的衣服,女人驚叫了,你出來呀,死鬼。
女人接連開啟幾個包,直到捧著一懷的票子,女人還是不能確定,昨夜來過男人麼。
這之後,女人便活在恍惚中,她始終搞不清那夜到底來沒來過男人。直到第二年春暖花開,冰消雪融,女人才在村人的攙扶下走向鐵雞嶺。
女人看到兩個緊緊抱住的男人,一個把一個往上推。女人搞不清,到底哪個是他的男人,或者都是。
女人抬眼的一瞬,看到遠處立著一個山花一般的女人,她的樣子有點憂傷,不過渾身透出一股親切味兒。
女人沖那個跟自己有點像的女人笑了笑。
·7·
許開禎作品
姚先生
姚先生一開始不是下放到我們堡子裡的,按規定,他要到公社石碴廠改造,六子爹找到公社書記,說要把姚先生帶回堡子裡。公社書記默了半天,不大同意。他說,姓姚的是來接受改造的,不是讓他來教書害人的。六子爹走出辦公室,在公社大院轉了幾個磨磨,突然高舉起拳頭,喊,打倒姚白璽,打倒走資派!
姚白璽就是姚先生,但堡子裡不叫他姚白璽,叫他姚先生。
姚先生讓六子爹用騾子馱進堡子裡那天,堡子裡集滿了人。大家爭先恐後,都想看一看這個上海人長什麼樣,是不是頭上長著角。六子媽仗著自己是隊長女人,擠在最前頭。看著看著,六子媽高叫起來,白,白啊,真白。
那天姚先生穿一件藍滌卡中山裝,下身是勞動布褲子。六子媽看到的白,是姚先生脖子裡露出的襯衫領,還有他的袖口。六子媽一喊,堡子裡所有的眼睛全都集中到姚先生脖子裡,天啊,世上還有這樣白的領子。堡子里人經幾輩子,誰見過這麼幹淨的白!姚先生臉一紅,微微地垂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這一下,堡子裡的女人們全都看清了他的臉。喲嘿,像,真像。六子媽又喊了。姚先生的臉是我們堡子裡看到的第一張城裡人的臉,比蔥白,比蘿蔔嫩,堡子裡的女人想了好多東西,都比不出。總之,就一個字,白。邊上的六子爹跟他一比,媽呀,簡直就像剛從煤堆裡挖出的。
六子媽說的像,是說姚先生像先生。其實六子媽也沒見過先生,不知道先生該長什麼樣,但看了姚先生,六子媽就覺得先生就是姚先生那樣,只有姚先生這樣的男人,才配叫先生。你瞧,他站在陽光下,身子微微側傾,臉始終對住看他的人,面色溫和,露著淺淺的笑。這樣的站相堡子裡哪個男人有?就是公社書記,讓他一比也給比得沒了人樣。還甭說他戴著眼鏡。一提眼鏡,堡子裡又是一陣唏噓。堡子裡也有人戴眼鏡,都是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