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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泠舉起玉斝,淺淡如月地笑,「愧不敢當。」
他卻遲遲不肯碰杯,反把金樽暫擱,似憾似悲地睇著席泠,「哪裡不敢當?你當得!那年往順天府殿試,倘或不是遇見京師那兩個紈絝戲耍你,丟了你的鋪蓋,潑你涼水,你何至於試前染病,握不住筆,寫字打顫?你當得一甲第一名,你該狀元跨馬,衣錦還鄉!就算你淪落二甲,也該點進翰林院當差的,可京師那些狗娘養的,竟敢瞧不起你!」
話到最尾,何盞的音調一聲比一聲激昂,又酒醉地伏在案上搖首嗟嘆,「官場不端、碎雲,世道誤你啊……」
不似他的義憤填膺,席泠握著玉斝始終不大言語,冷酒由他幾個指端入侵肺腑,涼了五內。舊時濃烈的恨與失望積到如今,已釀成了一輪幽月,平靜又荒涼。
窗外,秦淮河中畫舫喧闐,朱樓結燈,人間錦繡繁榮,也涼淡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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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囑託:明代約聘教師。
2釋菜禮:祭祀孔子等先聖典禮,釋通「舍」,以肉蔬祭奠之意。
第10章 猶未死 (十)
明月稍缺,好似黑夜虧欠了它什麼。而那些世道虧欠給席泠的,他已擱置不提了,只把兩隻沉甸甸的釀螃蟹帶回家,放在灶上,透過西廂的窗縫,瞧見簫娘喜滋滋敲殼吃了。
他便提筆蘸墨,在飛鳥朝去暮回間,兢兢業業地做他的訓導。
門館閒庭的儒門內,不乏那求學若渴之輩。不過兩日,席泠二甲第一名進士出身的身份走漏出去,就有那好學的生員纏住他討教文章:
「先生,《禮記緇衣》篇,子曰:『小人溺於水,君子溺於口,大人溺於民,皆在其所褻也。夫水近於人而溺人,徳易狎而難親也,易以溺人;口費而煩,易出難悔,易以溺人;夫民閉於人,而有鄙心,可敬不可慢,易以溺人。故君子不可以不慎也。』學生實在覺得玄之又玄,這近與不近,到底該如何行止呢?」
紅杏飛花,菖蒲深種,儒學後場院內生員們或蹴鞠玩耍,或席地行令,席泠剪手瞧著,刺目的陽光虛闔了他的眼,「子曰『可敬不可慢』,不是說明白了麼?」
「何為敬,何為慢呢?學生不甚明白,近了,恐招非議,遠了,又不知民。官民幹係歷來就是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席泠睞目,拍拍他的肩,「不必拘泥於此,為官,勤政愛民,民得利,自然就沒功夫計較官了。」
那秀才家境稍貧,對事實頗有些牢騷,「那當今世道又當如何論呢?天下百姓安居,繁榮昌盛,可官場渾水一潭,民卻不察。」
「不察,是禍還未及自身。你讀史書,凡是王朝,總有艱行之初,鼎盛之時,亦有頹唐之末。繁榮興盛,能麻痺人,忘了盛極而衰的道理。民不讀書,不懂這個道理,君既讀書,就該有遠憂之心,不要沉溺片刻繁榮之境。」
「學生還有不明,凡是官場之人,皆為讀書出身,怎的他們就能耽溺聲色,忘記遠憂?」
席泠稍稍垂眼,沉吟半晌,方笑,「人有共通,又有異分。他們每一個都是人吶,有七情六慾,貪嗔痴念,各有經歷,各有缺陷,訓的目的就在於約束這些私慾。若人人都是先聖,又何必『聖學』?」
秀才深深作揖去了,廊下撞見白豐年,只稍稍拱手。
這班學子知其不過舉人出身,不大敬服他,撞見也僅僅以禮相待,甚少有人討教奉承。倒是待席泠十分敬重。
那白豐年地主出身,最愛受人吹捧,如今遇冷,嫉鬱不瞞,益發苛待席泠。這廂搖袖朝他招一招,招回內堂,丟了個絹軸與他,「你寫一篇十五祭祀的祭文,寫完叫常訓導遞呈夫子廟。」
席泠在案前朝常訓導望一眼,搦回眼來拱手,「按制,祭文當教諭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