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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文林高薪聘請的護工伺候得盡心盡力,縱使是不能自理的狀態,葉紅君仍舊潔淨得體,病號服散發出柑橘香,一條羸弱小臂自病號服闊大袖口探出,上面的針孔密密麻麻。
葉辭用指腹在葉紅君小臂上撫了撫,鼻樑骨澀得發疼。
她正在打一種進口針劑,一針兩萬多,雖難治癒,卻能延續生命。
然而,盡心盡責的護工、療養院、續命針劑……
全是錢。
葉辭有個帳本,楚文林為葉紅君治病花的每一筆錢他都端端正正記在上面,打算以後慢慢還。
數字浮升速度之快使葉辭漸漸從惶恐到木然。
若楚文林良心尚存,他本該無條件給予葉紅君母子援助。
他辜負過他們。
楚文林是葉辭的生父,楚家三房長子。
年輕浪蕩時,他因一時情熱,賭咒發誓要與小門小戶出身的葉紅君共度一生,甚至不惜教唆葉紅君放棄學業隨他私奔。直到葉紅君冒天下之大不韙未婚先育,嬰兒的啼哭聲與貧窮的重壓才漸漸碾碎了楚文林的幻覺。
聯姻、門當戶對、家產……他像是初識這些詞彙,悔不當初。他是錦衣玉食的闊少,受不得苦,他毅然回祖宅磕頭領罰,央母親遮掩醜聞,並在一年後聽從家族安排與名門貴女聯姻。
葉紅君哭過、鬧過、哀求過,咬牙放下矜持抱著襁褓中的葉辭撒潑打滾過,終究無力挽回。
未婚先育的oga就是苦難的代名詞,她在貧民窟拉扯葉辭長大,天性使然,受過再多傷也不肯長記性,始終殘存著少女式的天真爛漫。她換過幾任男友,有alpha有beta,都不長久,分開時都撕扯得難看。
葉辭幼年時試圖從那些形形色色的臉孔中尋覓父親的影子,卻找不到,他姓氏隨了母親,這方面也並無線索。
長大後,對父親的念想也就淡了。
轉折發生在幾個月前。
一直死死攥著楚家大權不肯放手的楚老爺子暴病入院,人是救回來了,但楚家的幾房子孫接收到這個危險的訊號,家產爭奪戰登時進入白熱化。
楚文林才幹平庸,為人自私重利,八歲的幼子楚睿亦頑劣愚笨,加上楚文林的母親,也就是楚老爺子的三太太年輕時只是一名舞女,不僅出身低微,婚後更有偷情傳聞流出,因此三房這一支素來不得楚老爺子喜愛,在遺產爭奪戰中處於絕對的下風。
楚文林不甘心只撿些兄弟姐妹們牙縫裡漏下的垃圾,狗急跳牆之時想起流落在外生死不明的長子,覺得那孩子或有價值可供榨取,這才調查了這對母子的下落,頭一回找上門來。
「媽媽……我,我今天跑,跑比賽。」葉辭搜刮出一條好訊息,結結巴巴地講給葉紅君,「賺了不,不少錢,夠……給你治病。」
在媽媽面前,葉辭完全卸下了偽裝。
他變得乖順,眉眼弧度柔和,瞳色清淺,一副惹人撩撥搓揉的模樣。
與葉紅君根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然而,在貧民窟,羊羔般軟綿綿的母子倆唯有被人敲骨吸髓的下場,葉紅君柔弱,他就得剛強。
再軟,也得裝得戾氣橫生,聳起一身虛無縹緲的刺。
葉辭在病房待了兩個多鐘頭,給葉紅君做四肢按摩,減緩肌肉萎縮,還掃了掃地,可惜葉紅君太過虛弱,一直沒醒。
他還磕磕絆絆地說了兩個多鐘頭的話,撿不壞的訊息說,說學校,說同學,說在賽車場看見一輛多帥的重機車,療養院人工湖上的天鵝多美。
他不是真寡言少語,可除了媽媽,誰也沒有耐心聽結巴長篇大論。
最後,他捻起葉紅君床頭瓷瓶裡發蔫的太陽花丟進紙簍,換成他來路上買的一枝香水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