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第1/2 頁)
「別這樣對你自己。梁傾。」
梁傾有淚意,為了不讓他看到,只得埋首在他頸間。
周嶺泉在她耳邊,像哄孩子似的,說,「好了好了,你看,你不是念叨的嘛,外面下雪了。」
-
梁傾到達醫院的時候,是一月二日凌晨,梁坤已經去世了。
梁行舟坐在走廊上,把頭埋進雙臂間,肩頭一聳一聳。梁傾在他面前站了好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還是醫生叫她去看遺體簽字。
梁坤的面容很寧靜,有種睡著了的安穩神態。也許是梁傾看了太久他的病容,有種為了他鬆一口氣的感覺。
還有他長久地閉著眼,自己也終於不必躲避他的視線,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一看他。
梁坤離開了她們母女之後,他們關係一日賽一日的疏遠,他回望縣看望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好像再沒有好好端詳過這個她稱為父親的人的臉。
自那之後,他好像已經不再鮮活,彷彿死過一次,變做她生命中一道疤痕,一個符號,一些複雜的情感的載體。可是他又存在著,在要坐幾天幾夜的火車的地方,成了別人的丈夫和父親,在別的地方給人掖被,添飯,穿衣。
現在他終於安安穩穩地躺在她面前了。好像一本書翻到最後一頁,她生命中的某種困惑終於得解答。
「爸爸。」
-
梁傾走出來時梁行舟還在原地坐著,姿勢也沒變過。
她落坐在他身邊,靜了一會兒說:「你要再去看一眼嘛。」
梁行舟頓了頓,搖搖頭說:「不了。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他們在這長椅上靜坐。
是個溫和的南城的夜。梁傾覺得很恍惚,想起方才北城的大雪,想起周嶺泉溫暖的手。酷烈無常,又靜寂溫柔。
她以為她會想起很多和梁坤的事情,卻沒想到真到了這一步,原來是無思無想的。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梁行舟才接到劉艾玲的電話。
梁傾便走到外面去抽菸,又站在很遠的地方,看梁行舟和劉艾玲講電話,說著說著,低低地哭起來。方才他在姐姐面前一直隱忍著,大概是聽到了媽媽的聲音,終於憋不住了。
那種嗚咽聲和風類似,低低地在廊上迴旋。
「你媽媽他們怎麼不在南城。」
梁傾從自動販賣機裡買的旺仔牛奶,是熱的,她塞進梁行舟手裡。
「他們回老家看我外婆外公了。早上剛走。我留在家,明天還有補習班,結果」
「他們現在往回趕了?」
「是。我舅舅開車。」
梁傾算了算,從劉艾玲的老家到南城車程大概四個多小時,明早遺體要拉去殯儀館火化,正好趕得上。
他們姐弟二人自此在走廊上對坐,相對無言。中途又有個車禍去世的人被推過來,親屬在廊下哭倒一片,後又離去。
剩那種似乎可以衝破□□的哭嚎,在夜裡盤桓著。
梁傾有種看客的麻木感。癌症與意外不同,一場預設的無能為力的死亡。
她呆滯地坐在那裡,想了半天才想起,似乎上一次她見著梁坤健康的時候還是她大四下學期,那時梁坤不知從哪裡打聽到她卻放棄了讀研,於是從南城千里迢迢來了江城勸說,要她再備考一年,他願意負擔她的全部費用。
自然是不歡而散。他們的關係從那時開始落至冰點,有四年多不怎麼聯絡,直到她得知梁坤得了肝癌。
梁傾不願再想那年的事情,卻忽然想起來,那次梁坤氣得拂袖而去,還發狠說不會再給她任何錢,是劉思齊在宿舍樓下陪她坐了大半夜,還說要賺錢養她這樣的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