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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地就加重了色彩。也還是為了掩蓋辛勞奔波的倦容,以及妝粉侵蝕而變得粗糙的面板。她的妝就也有些誇張,眼圈很深,很大,大白天也畫著顯著的鼻引線,用的粉底是覆蓋力較強的一種,再撲上定妝乾粉,就像罩了一個殼。最欠自然的是妹頭的嘴,因她是那類舊式的美人嘴,今天看來就嫌小嫌薄了,於是就往大和厚裡描,明顯地超出了天然的唇線,就好像嘴上面又套了一張嘴似的。這樣的妝真是有些俗豔的,而且透著粗魯的生活的痕跡。但由於妹頭分得略開的雙目,杏眼,微翹的界尖,還有臉頰柔嫩的線條,這些都有著一股輕靈的稚氣。所以,這個粗俗的妝就變得天真了,它有一種卡通的效果,至多是叫人覺得滑稽。小白有時會注意到她奇怪地改變了的臉,驚詫地說:你就像一個熊貓。因是那樣稔熟,接近地生活在一起,人們特別容易忽略表面的東西,而表面的東西有時候卻是事情的徵兆。
這些從南邊進來的貨有時也會臨時堆放在小白的家裡,這時候,房間裡就壅塞著一股陌生的氣味。這氣味一分混雜,有化妝品的脂粉氣,各類香型的香水味,洗滌劑的氣味,藥品的麝香和薄荷味,再加上淋雨受潮又陰乾的布臭味,帆布的漿作味,羊毛的羶味。在這許多說得出名目的氣味之下,還隱匿著一些說不出名目的更復雜的氣味。好像是什麼人身上的體味,油汗味,種種分泌物的怪誕氣味。凡此種種合在一起,便十分強烈,而且極有洇染力。尤其在那種氣壓很低,溼度很大的梅雨的季節,它們可滯留數十天之久,不能消散。它們特別叫人鬱悶,而且不安。
這一天,小白正坐在屋裡寫東西,忽然覺著身後似有什麼悉索的動靜,回頭從開著的房門看出去。隔著吃飯間和灶間,可看見敞開的後門口的弄堂,弄堂裡很亮,充盈著午後的光線。門口有一個人,正伸頭往裡探著。因是背光,又隔得遠,看不清是誰,小白以為是個無關的過路人。待要重新回頭到書桌上寫著的東西里,卻見那人很固執地站在門口,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再注意地向那裡看去,發現這人是認識的,是妹頭的朋友,薛雅琴。他略感意外,站起身迎出去:薛雅琴,你找妹頭嗎?薛雅琴見他出來,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一下,說:妹頭不在嗎?這時,小白已經走到後門口,站在她對面,這會兒他看清了薛雅琴。她臉上重新有了那種瑟縮的表情,眼光猶疑不定地從小白身上滑過,看著他身後黑洞洞的灶間。小白說:妹頭在店裡面,你去那裡找好了。薛雅琴說:好的,我去店裡。她斯斯文文的,欲轉身離去,又站住了,然後說:其實,我是找你,小白。小白更覺意外,說:那你就進來說好了。她卻不肯進去,很有顧慮地伸頭看著。小白滿腹狐疑,就提議:那麼我們找個地方坐坐。他讓薛雅琴等他一會兒,進去拿了香菸和打火機,鎖上房門,再又出來。薛雅琴則又要小白管自己走,她跟在後面。小白兀自走出弄堂,走過馬路,上了前面的淮海路。有幾次他回頭看,薛雅琴便一躲,好像怕給他看見似的。小白覺得十分滑稽,並且荒唐,但又覺得薛雅琴是真的有什麼事情。他穿過馬路,走進一家食品商店,在咖啡座上佔了一張圓桌。不一會兒,薛雅琴也到了。他要了兩杯所謂奶咖,是用溫吞水沖泡的速溶咖啡,知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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