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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步亭接過茶壺卻沒喝,走到桌邊坐了下來,沉默在那裡沒有說話。
每當這般情景,方孟韋就知道父親有更深的話要對自己說了,而且一定又會像打小以來一樣,先念一首古人的詩——「不學詩,無以言」,多少代便是方家訓子的方式——方孟韋輕輕走到父親背後,在他的肩背上按摩起來。
方步亭果然念著古人的詩句開頭了:「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裡,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這次唸完這首詩他沒像往常那樣停住,留點時間讓兒子靜靜地琢磨後再說話,而是接著說:「李賀的這首詩,這幾天我反覆看了好些遍,一千多年了,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像是為今天寫的。尤其那句『半卷紅旗臨易水』,怎麼看怎麼像共產黨的軍隊打到了保定。接下來打哪兒呢?自然是北平。我管著銀行,知道蔣先生築不了黃金臺。傅作義會為他死守北平嗎?就是願意死守,又能夠守得住嗎?昨天的事是怎麼鬧起來的?那麼多人真的都是共產黨?沒有飯吃,沒有書讀,貪了的還要貪,窟窿大了補不了了就將東北的學生往外趕,還要抓人服兵役,鬧事都是逼出來的。又號稱進入了憲政時期,搞的還是軍政那一套!不要說老百姓了,連你爹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國事不堪問了。」說到這裡他停住了。
方孟韋知道,下面父親要說的必是更不堪問的家事了,按摩的手放輕了,靜靜地等聽下文。
方步亭:「你沒有再抓人吧?」
方孟韋答道:「沒有。」
方步亭:「不要再抓人了,不到萬不得已更不能殺人。尤其是對學生,各人的兒女各人疼啊。」
這是要說到大哥的事了,方孟韋肅穆地答道:「是。」
「你那個大哥,雖不認我這個父親,可別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兒子。通共嫌疑的大案,你居然也瞞著我,打著我的牌子在背後活動。」果然,方步亭切入了核心話題,語氣也嚴厲了。
「大哥不會是共產黨。」這句話方孟韋是早就想好的,立刻回道,「大哥的為人您知道,我也知道,從來是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共產黨不會要他那樣的人。」
「哪個共產黨告訴你不要他那樣的人?」方步亭擺掉方孟韋按肩背的手。
方孟韋:「您既然過問了,兒子全告訴您。南京那邊託的是中統的徐主任。審大哥的案子,中統那邊就是徐主任負責。他把大哥這些年所有的情況都做了調查,沒有任何通共嫌疑。」
「崔中石現在在中統方面活動?」方步亭的語氣更嚴峻了,猛轉過頭望向兒子,「崔中石這幾次去南京救你大哥,是你主動託的他,還是他主動找的你,給你出的主意?」
方孟韋一愣。
方步亭:「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在中統幹過那麼多年,我問你一句,共產黨搞策反,都是怎樣發展黨員,怎樣聯絡?」
方孟韋:「多數都是單線。」
方步亭:「如果你大哥是共產黨,而發展他的這個單線又是我身邊的人,中統那邊能查出來嗎?」
方孟韋這才明白父親眼神和語氣中透出的寒峻:「父親,您懷疑崔副主任是共產黨?」
這倒將方步亭問住了。銀行為走私倒賣物資暗中走帳的事,他是絕不能跟兒子說的。因此懷疑崔中石將經濟情報透露出去的話當然也不能說,可對崔中石的懷疑又不能不跟這個小兒子說:「要是忘記了,再回去翻翻你在中統的手冊,上面有沒有一條寫著,『共產黨尤其是周恩來最擅長下閒棋、燒冷灶』!」
方孟韋這才一驚:「爹的意思,崔副主任是共產黨下在您身邊的一著閒棋,大哥又是崔副主任燒的冷灶!」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