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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位置上,有人接了個電話,聊起男朋友的生日,音量大,態度嗲,時間約十分鐘。王泳在那十分鐘裡,終於慢慢地想起:下週三,好像是老媽的生日。
她趕緊掏出手機撥過去,耳邊只有嘟嘟嘟。不甘心,又撥一遍,還是嘟嘟嘟,長久的一串顫音。她不安地等了一會,正打算再撥,老媽又打過來。
她聽上去像感冒,語氣閃爍。
王泳的心一沉,知道老媽一定哭過了。
老媽虛榮,自私,但是也善良,脆弱,依賴人,這些特質外向展現出來,形成另一個極端:蠻橫驕縱,不聽人勸。年輕時,她活在父親構築的生態圈裡。父親抽身離開後,她的生活全面崩塌,成了廢墟。王泳那時候上小學,老師誇她認真勤快,下課後留在課室學習不願走。其實她只是害怕回家,單獨面對媽媽。
父親給過她自己新家電話,媽媽將那個號碼撕掉。王泳躡手躡足繞到屋後,戴上手套,伸手到垃圾桶裡,忍住噁心翻了半天,將零碎紙條一片片找到,粘上。小女孩兒汗都沒擦,身體還帶著垃圾味兒,咚咚咚跑到士多店,打電話給父親。
嘟嘟嘟……
她左手抓著話筒,緊張,手裡都是汗。換到右手,耳朵緊緊貼著,頭髮也是汗。
汗水滴在話筒的瞬間,電話接通了。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細聲細氣,聽起來跟她差不多大。「你找誰呀?」
王泳有點意外,她以為接電話的會是父親。她一下結巴起來:「我……我找……王志豪。」啊,她想說找爸爸。但不知怎麼的,這話到嘴邊就變了,好像自己也覺得底氣不足。
這個女孩兒是誰?她上次聽到媽媽跟外婆說話,知道那個女人也有個女兒,也是十二歲。他們住在一起嗎?
「你等等。」
王泳聽到女孩兒放下電話,衝著那頭大喊:「爸爸,有電話找你——」
這個女孩兒,喊他爸爸。她喊她的爸爸作爸爸(多像諷刺人的繞口令)。
電話那頭,傳來腳步聲,是爸爸熟悉的腳步聲。然後,爸爸拿起電話:「喂,你好?」
王泳沒說話,她很忙,她在想:她叫他爸爸,她是他女兒。
話筒那邊問:「喂,你誰?」
她叫他爸爸,她是他女兒。那我是誰呀?
她掛掉了電話。
那天回家,她見媽媽的房門半開著,媽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似在盯著天花板。真的在盯天花板嗎?王泳想上前,但不敢,怕一上去,發現媽媽不會動,不會呼吸。
她躲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發現媽媽轉過身,傳出壓抑的啜泣,王泳才敢擦一把臉。臉上濕濕的,是汗還是淚?
她轉身放下書包,走到廚房,開始做飯。
她從沒做過飯。哪裡需要呢?從來都是爸爸的掌上明珠,想吃啥都給買,寵得她不行。那些日子,像泡泡一樣消失。王泳醒過來,但媽媽沒有。
從那天開始,王泳像成年人照顧幼兒一樣,小心庇護媽媽,期待她再次長出羽翼。漸漸地,媽媽不再哭泣,臉上有了笑容。她又再次變得專制蠻橫,敵視女兒身邊的所有男性,偶爾說些難聽的話刺激女兒。
王泳知道,這是過於弱小的媽媽,在慌亂中披上的鎧甲。不合身,更不美,但她覺得躲在裡面舒服。
在媽媽開始重新交朋友,還嘗試跟朋友們一起外出旅遊那年,王泳在高考志願上,填下外地大學的名字。她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媽媽哭了,既為女兒高興,又為自己難過。
這離家的日子,一過就是四年。又過下去,快滿七年了。七年裡,媽媽老得快,像被用力捏在手心的紙團,又皺又小。王泳有時候會想,那些到北上廣的年輕人付出的代價裡,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