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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阿霞只好問外圍的問題:「你環島了幾圈?」
「十圈以上,我只是逃亡,少說有上萬公里了,」吳天雄說,「不過我幫了很多人,他們都當我是好人一樣。」
「幫人是好的。」
「有時候我認真想,佛陀與耶穌是不是有精神病,才會幫人,正常的人都是自私的。」
帕吉魯突然大笑,古阿霞聳著肩,翻白眼。
「我需要你們的幫忙。」吳天雄說完,站起身,說:「將軍想要見你們,來吧!跟我走。」
「將軍?」
穿過學校穿堂,古阿霞見到陸軍特級上將蔣中正,他成為紀念銅像,豎立在龍柏圍拱的水泥臺,頭上停了夜鷺。吳天雄吼著把那隻夜鷺從它的停機坪趕走,朝銅像敬禮,接下來的半小時他維持這樣的動作。古阿霞捉摸不定的是,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像找她幹嗎,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嚇壞了她。
在校門口,有群開墾隊員兩手拿溪石互敲,自在地高唱《梅花》。這些人的行徑看起來很古怪。不過大部分的鎮民習慣這些素行良好的老兵,少部分人嫌他們是「痟仔兵」。商家永遠歡迎有購買力的老兵,對部分有偏執狂掃貨的「老芋仔」1 視為上賓,還故意找錯錢揩油。所以開墾隊的擊石唱歌,鎮民當耳邊風。
敲石頭是在掩護某項任務,很快被帕吉魯發現。有八位開墾隊員躲在龍柏的圓形花圃內,用鑿子、鐵錘在敲蔣中正銅像。毀壞蔣公銅像要砍頭的,但是精神病患另當別論。他們做得瘋狂無比,兩個老兵爬上銅像用棉被裹牢,幾個人在下頭用繩子拉。
古阿霞問吳天雄,發生了什麼事。吳天雄卻轉頭對帕吉魯說,去幫忙。帕吉魯還沒活得不耐煩,搖頭拒絕,卻出聲暗示他們,如果要用繩子拉倒銅像,最好綁在頸部,而不是腰部。老兵做了,一位騎在銅像肩膀,兩腳夾在蔣中正胸前,激烈搖晃使水泥地基鬆動,然後身體往前傾。銅像倒下了,幾個開墾隊員爬上去增加重量壓垮。帕吉魯認為這是「集體求偶的公蟾蜍們趴在一隻母蟾蜍背後」的荒謬情景。這時,校門外大力敲石頭的開墾隊湧了進來,抬起銅像在校園遊行,幾乎像食人族捕獲了獵物在盡情炫耀。
「你們瘋了,怎麼可以這樣?」古阿霞大驚。
吳天雄皺著眉頭,右手敬禮,左手打了個牽繩子的老兵,因為繩子另一端繫著銅像脖子。他說:「蔣委員長,原諒沒藥醫的瘋子欺負您。」他發現銅像上有幾坨堅硬的鳥屎,摳掉後仍有斑痕,拿出備妥的銅油擦拭,把天靈蓋擦得油亮亮,跟其他的暗沉銅體有差。蔣中正的光頭成了「民族燈塔」的大燈泡。開墾隊員陷入哭笑不得的困境。
「我搞爛了,要被浸豬籠,再槍斃十次才夠。」吳天雄認真地說,「各位弟兄,恐怕以後不能和大家在一起了。」
肅穆之情瀰漫,開墾隊員眼皮子耷了,把吳天雄的話當真。他們情緒墜跌,多年來的軍事訓練反應,還有人哭了。古阿霞笑出來,齧著嘴皮忍著,看見帕吉魯也苦著臉在忍笑。這時她把自己的探險帽戴在蔣中正頭上,好掩飾金光頭。帕吉魯失控大笑,覺得蔣公戴帽子像是郵差2 。不過沒有人理會笑聲。那頂帽子給了吳天雄靈感,他脫下大衣給銅像穿上,有人則脫了褲子給銅像套上。現在,銅像挺像個活人了。
「好了,沒時間了,我們現在可以回去大本營。」
開墾隊屬長良農場的源城分隊,每個禮拜要回大本營──玉里榮民療養院──點名。回去的路上,帕吉魯把伐木箱放在腳踏車上,開墾佇列在兩側,安靜肅穆,像送葬隊伍。有兩個小男孩用轉動的食指抵著自己太陽穴,比出腦筋燒壞的意思,這是挑釁。有個小女孩則給了帕吉魯一束酢漿草的粉紅花,對在中華橋的輕功高手致意。花被他塞到古阿霞手中。古阿霞稍稍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