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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中有的是機關團體的幹部,有的是學校組織來的學生,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當年曾是打砸菩薩的紅衛兵隊伍中的積極分子,如今卻懷著友善而虔誠的心情前來參觀學習,接受愛國主義思想的薰陶。他們聽講完激動人心的革命前輩的英雄事蹟後,最迫切的願望就是親眼見見革命前輩的活體標本。於是,朱即師傅賴著臉皮去請代文出來跟大家見個面打個招呼。幸虧代文忘了先前的吩咐,也想不起自己為什麼要把自己關在那間昏暗的石室裡。
除了朱即師傅,沒有人知道老年痴呆症早已無情地洗劫了這位老將軍的大部分記憶。他的腦海幾近空白,但他憑本能保持著一個善良老人應有的風範。不至於讓外人識破他遭受歲月和病魔蹂躪的秘密。他不怎麼說話,像個天真又靦腆的孩子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陌生面孔,他不明白這些人不論男女老少為什麼見到自己會如此激動,有好幾位年輕的女學生還嗚嗚地哭了。他看著他們爭搶著與自己合影留念,每拍完一張照,就往功德箱裡丟一元錢,沒多久,功德箱就塞滿了零鈔。朱即師傅首次見識了革命精神有多麼寶貴。當晚,他就捎去口信給李秀,李秀第二天就差吳芙把一套米黃色呢子將軍服送到了黃洞仙,將軍服上彆著代文榮獲的各種勳章,足有好幾十枚,金光閃閃的令人目眩神迷。朱即師傅簡直樂開了懷,因為從那天起,代文穿著畢挺的掛滿勳章的將軍服陪來訪者拍照一次,他們就往功德箱裡丟兩元錢。不過,代文幾近枯竭的大腦裡仍殘留著最後一點點記憶的碎屑,這些頑固的殘渣都與戰爭有關。因此,代文雖然想不起這身沉重的將軍服的由來,卻本能地討厭它。但是,礙於朱即師傅的情面和出於對陌生人的禮貌,他還是會常常穿著它順從地與人合影拍照或讓人瞻仰。
失憶使代文的頭痛病不再犯了,朱即師傅納準了他的脈,每天晚上都重複那個“大象因強|奸螞蟻一案被狗法官判處絞刑後因絞索斷裂剛巧砸死了狗法官而逃過一劫”的故事讓他開心。這笑話一講就講了好幾年,代文居然沒識破。每天清晨醒來他都以為那是創世的開端,他到洞外活動筋骨時,見旭日的溫柔光輝在樹葉上剔透的露珠裡躲躲閃閃,忍不住讚歎這初始的時光是多麼的稚嫩新鮮。
好幾次他甚至連朱即師傅也認不出來,見他老在自己身邊轉悠,還以為他是國民黨的中統特務,不時地逼問他:“你就坦白了吧,你是不是戴笠派來的?”
代文重溫了當年初入紅軍時所有人都認識他而他卻一無所識的那種惶恐。朱即師傅習慣了他的顛三倒四,總以為那是他的幽默。有一次,兩位老友在洞口曬太陽時鬥起了嘴。朱即師傅埋怨代文太高大,不該站在自己前面擋住了陽光。
“老夥計,你離我遠點。”他說,“我在你身邊總曬不到陽光,老處在你的陰影裡。”
“是你自己待錯了地方!”代文笑了笑說:“或許你心中有鬼本來就見不得光吧。”
這種靈光閃現的清醒時刻的確不多了。隨著天氣轉暖,代文寧願打赤膊也不願穿那套呢子將軍服。有一次,他把一塊黢黑的抹布搭在肩上當汗巾,卻拿那套呢子將軍服去擦桌子。當朱即師傅慌忙衝過去想糾正他的錯誤時,高傲的本性使他一瞬間恢復了某些記憶,只見他厲聲斥責對方:“我堂堂的一位將軍,連這點權力也沒有嗎?”
朱即師傅嚇得再不敢吱聲。
幾天後,代文竟然把將軍服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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