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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不再說話了,他看見抱著他的上帝睡著了,月光照在他的鼻子嘴唇上,那雙總是兇巴巴瞪他的眼睛也閉上了,世界寂靜下去,身邊是他異父異母兄弟們的呼嚕聲,陸聽寒學著大人嘆了聲氣,枕著陸續意伸來的臂膀睡著了。
陸逸走的時候讓他把冰箱裡的菜熱一下再吃,他當時忙著生氣沒有應答,渾渾噩噩呆到現在,陸續意才想起自己今天居然還沒吃什麼東西。
他拖著沉重的身體躺回床上,連洗漱也懶得動。寒風凜冽,颳得窗簾翩翩起舞,陸續意打了個寒噤,想起來陸逸走之前把窗戶開開來了,說要透透氣,等晚上臨睡前才讓他關上窗,陸續意想起來了,卻懶得動。
他的思緒飄到了過往各種細節裡,再也沒法分出一點給自己。
其實談不上傷心,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生,他不能強硬剝奪小孩們的人生經歷,他在收養他們之前就做好了父親該有的責任。人生有那麼長,他出現在他們的人生中已經是了不起的緣分,路還得是他們自己走。
他如此安慰自己,掀開被子往裡面鑽,他喃喃自語,沒事,小孩總要長大的。
——
陸聽寒做了個噩夢。
他已經許久沒有做過夢了,從那個寒冷徹骨的雪夜後,他總靠著藥物才能入睡,近些年睡眠好些了,才逐漸擺脫了藥物依賴。
可還是難熬,尤其是寒夜裡,冷風會從各種細小的縫隙裡鑽進來,螞蟻一樣侵蝕他的意識。
夢裡是他小時候,小時候父母的樣子他已經記不太清了,他只記得他的母親有雙漂亮的杏花眼,他入院出院都是在雪天,大雪紛飛的日子裡,陰冷得不像話。
夢裡的母親和父親哭著跪下,求醫生救救自己,他們花光了所有積蓄,他手背腳背,甚至是腦袋都布滿了針孔,他其實很怕疼,但面對他的父母他又總是笑著,母親抱著他,說他一定沒事。
可是後來他還是死了,他的靈魂從身體裡飄出,緩緩上升,世界被他俯視,原來臨床那個妹妹沒有騙他,人死後真的會上天堂的。
上帝遲遲未出,他和一眾天使蹲在牆角發呆,一個小孩指了指自己的心臟說:「我得了心臟病才來這兒的,你們呢?」
於是話題又都扯到死因上了。
陸聽寒不想參與進去,他的人生太短了,攏共活了幾歲,還害得家裡傾家蕩產給他治病,散財童子都沒他能作。
他扯過旁邊路過的雲,一口塞到嘴裡,恨恨得想,要是能活得久點就好了。
那樣他也有很多能吹噓的事情。
上帝總算在黃昏之時出來了,他長得很高,陸聽寒踮起腳也看不清他的模樣,可是卻異常熟悉,他有點難過,看著旁邊原本還聚在一起的夥伴一擁而上,將他圍得團團轉,自己身邊空曠無人,又開始委屈。
他站起身,隔著人群對上帝說:「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上帝笑了,他說:「我愛世人,你是其中之一。」
陸聽寒說:「那你也愛我嘍?」
上帝點頭:「對。」
陸聽寒驟然轉身,「騙子。」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偏偏做到了咬牙切齒:「騙子!」
上帝彎下腰,面容漸漸清朗起來,他似乎笑了,又似乎沒有,丹鳳眼還是那樣鋒利,卻已不叫他害怕了。
陸聽寒這樣看著他,凝視他,走近他,他用瘦小的手捏住他的脖頸,一用力,夢就破碎了。
一切都是過往雲煙。
陸聽寒頂著滿面淚痕醒來,窗戶沒有關好,床頭櫃上擺著一張照片,他在裡面笑得燦爛。
哦,是夢。
他點頭,想了想,伸手摔碎了照片。
於是夢與回憶一起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