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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有多少準父母戰戰兢兢,唯恐孩子生下來缺胳膊少腿。殊不知對孩子而言,父母的殘缺才是真正的「畸形」。
「梁昭,你不覺得現在的你很矛盾嗎?」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顧岐安來到車邊,解鎖開門的時候,他認真看著她。
「哪方面?」
「你既強調不是在道德綁架我,又時不時宣告我對這個孩子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既沒有當媽的萬全準備,又捨不得這孩子。」
人不能過分貪心。魚與熊掌沒法雙手抓,但可以雙手放棄。
二人隔著一輛車的距離。微雨溟溟,籠著梁昭痩單的身姿,像要澆滅一息一息的枯萎燭火。她小臉發白,「你今晚約我見面就是要說這番話的。」
「當然,過去五個月再荒唐兒戲,到這個節骨眼,該說的還是要釐清。」
「先上車。」坐到車裡的時候,顧岐安搓搓手等暖氣升溫,刻意將撥片調向她。然而,暖風與冷感對沖,梁昭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很急的一個噴嚏,想剋制但為時已晚。
毫無防備的人被氣流誤傷了,職業龜毛地吐槽她,「100萬唾沫星子的病毒核彈。」
「對不住。你權當你女兒借我嘴巴打的罷。」梁昭抽兩張紙巾捂口鼻,起了鼻音,難得的軟糯調子。
「你哪怕多穿件秋衣都不至於遭這個活罪受。」
「也可能不是凍的,是我們家梁女士在唸了。」梁昭放下紙巾露出那揉得麋鹿般的紅鼻子,側身來凝視顧岐安,眉眼清冷,「丁教授今天傍晚來電了,打給我媽的。具體不清楚她們聊了什麼,但很明顯,並不愉快。這也是我們母女起衝突的導火索,或者不妨說,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我知道。她下午先來電話找我的,只是我在手術沒接上,……,早清楚顧丁遙是個簸箕嘴擱不住事,一旦叫她知情,不出三天能鬧得巷子裡的野貓野狗都曉得……」
電話是下午四點多打的。彼時顧岐安給老紀當副刀,正在手術室。
長在willis環裡的動脈瘤,難度超高尤為兇險。從業至今,不管手術大小,難度幾何,老紀都樂於讓徒弟跟著手邊實操。唯手熟爾四個字說來簡單,其實背後心血,也只有千錘百鍊更能概括。
顧岐安以往跟著他,真金不怕火煉,表現都沒得挑。偏偏這日不在狀態。
手術開始沒多久剌破了無菌手套,不出幾小時,又來,止血鉗碰掉地上了。都不是致命錯誤,類比起來僅僅和開車違停差不多。
但理所當然的小紕漏越不斷,越有大患。
老紀問徒弟是否需要歇歇,顧岐安憑著直覺搖頭否掉,也說老實話,他自己都拎不清怎麼了。
隨即內線接電話進來,對方知會顧醫生,說你母親有要事找。丁教授打兒子電話始終未果,乾脆找醫院討人了。
全程心不在焉的人在那一秒,不僅十有八九猜出母親找他是為何,也豁然了自己這般恍惚失神,是因為什麼。
他是每天同生命責任「交易」的醫生。或者倒不如說,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讓遺憾的死亡能免則免。
又何嘗不知曉梁昭肚子裡那條生靈的得來不易?再是個意外,也依舊珍貴,在某種程度上。
而這個困惑點在心頭懸懸縈繞多日,像烏黑的積雨雲,終於在那下落成了雨。
所以顧岐安才決定今晚來找梁昭,無論後果怎樣,他給出的態度是,
「我有責任建議你生下來。」
是的,建議。最終審判權他還是交付給她,
「畢竟你才是孕育這孩子,帶他/她來世上的直接人。」
車廂外的雨勢又變大了。水珠子密匝匝落在擋風窗上,雨刮器刮掉歪七八扭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