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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以前也曾試著信過呢?
楚珩忽然不想再繼續往下想了。
因為誰都知道的,天下芸芸眾生人人都能信錯人,但天子不能。
楚珩抬眸看了看提筆批閱奏摺的陛下,恍惚覺得,自己站在這裡,就站在距離他幾步之外的御案一側,離他這樣近,卻又這樣遠。
大胤九州的聖明天子永遠面容沉靜神色平淡,永遠看不出明顯的喜怒和哀樂。他威嚴肅重,撫臣以禮,御下寬嚴有度,處事中正平和,是大胤人人敬仰的君主,是天下萬民的表率,一舉一動都是身為九州帝王該有的儀容風範。
那從前呢?
楚珩想,沒有人天生就該是什麼樣子,從前這個人還不是皇帝的時候,還不曾在一路血淚中磨礪出這般帝王儀範的時候,又是什麼樣子呢?
他恍惚間在心底萌生出了一種沒來由的奇怪念頭,他想看看巍然鎮靜的外表下,脫去九州帝王的外衣,這個叫「凌燁」的人是什麼樣子。
打斷他思緒的是門外傳來的一聲稟奏:「啟稟陛下,顏相請見。」
楚珩站在御案一側,看的分明,「顏相」這兩個字從影衛口中說出的時候,陛下提著硃筆的手輕輕頓了一頓,一滴硃砂墨滴落在展開奏摺上,殷紅的一團,像是血珠子,在白紙黑字間格外醒目。
只是須臾,皇帝落筆繼續在摺子上寫完一行字,沉聲道:「宣。」
楚珩正準備像往常朝臣面聖的時候一樣,拿紙記錄稟奏要點,卻見陛下放下筆,目光瞥了一眼外間走過來的人影,側眸對楚珩厲聲道:「磨個墨都做不好,白長了一雙手,出去!」
他一怔,御案上的硃砂墨錠斜放在硯臺邊,墨更是早先便就磨好了的。陛下面上帶著明晃晃的怒意,眼神卻深不見底,朝他輕而緩地搖了搖頭。
楚珩很快反應過來,行了個禮,低眉順眼地朝殿外走去。
行至殿門處,正好與那位「顏相」迎了個照面,楚珩腳下停了停,垂眸朝顏懋行了個手禮。
顏懋銳利的目光落到楚珩身上,觸及他面容的一瞬間,瞳孔針扎般緊縮。
他凝了凝神輕輕點頭,繼續朝殿內走去,寬大袍袖的下面,被遮擋住的手悄無聲息地攥緊了一瞬。
楚珩低垂著眸子走出殿外,憶及方才同他錯身而過的中年男子——顏懋,大胤的丞相,九州的權臣。
顏相少年時曾遊學天下,最終拜入韓老的座下,與現今的蘭臺御史大夫、韓國公韓卓是師兄弟。
但顏懋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浪子。他出身宛州大族澹川顏氏,卻又宣誓叛出家族自立門戶,他是當今學聖韓老的關門弟子,卻被韓師親口怒斥不忠不義狼子野心。
楚珩在御前時日不長,但很清楚,如今大胤的朝堂波雲詭譎,以顏相為首的顏黨自成一派,既和韓氏所代表的純臣水火不容,又與世族勢不兩立,也同少數寒門針鋒相對。
沒人看得透這位顏相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但誰都知道,顏懋是個權臣也是個僭臣,為上所憚為下所懼為民所擾。
如果說太后是陛下收攏天子權柄所必須攀過的山,那麼顏懋就是那條必須渡過的河。
楚珩在殿外站了小半個時辰,顏相終於面聖畢,從殿內走了出來。他是丞相,敬誠殿的殿階下等著一位顏府的武者,楚珩略略掃了一眼,是名歸一境,放到整個九州也是最頂尖的高手。
這樣的人,卻是相府的護衛。
顏懋一步邁出殿門,凌厲的目光不加掩飾徑直落在了楚珩身上,楚珩仿若未覺,只垂眸斂眉地站在一旁。
顏懋神情冷冽,緊緊盯了他一會兒,卻什麼也沒說,袖子一甩,朝宮門的方向去了。
楚珩抬眸凝視著顏懋的背影,微微擰了擰眉,心頭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