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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箋中報的正是燕淮已被太原王軟禁起來之事,嬴昭覽罷,眉宇間奔波了一日的疲憊始才散去,薄唇微揚。
他是答應了她不在幹預她和燕淮的婚事。
可事情是在他允諾之前,此後如何發展,他並未再插手,至多隻是在大軍途徑幷州之時敲打了太原王幾句。太原王怎麼做,全在他自己,自然算不得違諾。
這時守在外頭的兵士通傳蘇衡到了,他把密信就著燭燈燒了,摩挲著那個在懷中揣了一日猶帶著他體溫的平安符,神色不動:「讓他進來。」
蘇衡甫一進帳便聞到了空氣中瀰漫的淡淡灰燼餘味,年輕的天子身披大袍,倚在搭了柔軟白虎皮的胡床上,手執一卷竹簡,似在攬卷夜讀。
燭光照著他俊挺的鼻峰及纖濃的長睫,燈火之下,沉靜得如同一尊雕像。
他不敢抬頭:「微臣拜見陛下。」
「起來吧。」嬴昭淡淡開口,眼角餘光睨見他腰間的那個繡紋繁複的彩縷獸爪鞶囊。這鞶囊他早先便注意到了,用料上乘,繡面光滑,構圖飽滿卻繁而不亂,其上獸爪更是繡得栩栩如生,宮中最上乘的織女也繡不出這樣精美的花紋。
自然,比之念念給他做的那個,還是略顯遜色。
他微感興趣,喚蘇衡:「過來坐。」
蘇衡呼吸微屏,恭敬地躬著身子上前,他自然不敢真的坐下——不知為何,人言天子溫和,然這一月相伴以來,他卻只覺這位久在太后轄制之下的天子實則極有主見,威嚴加身,不能直面。
嬴昭隨意同他寒暄了幾句,又問了些軍務的處理情況,見他俱都對答如流,心頭頓生好感。他原就對這位表兄印象不錯,黑眸微微一眯,唇角點了幾分似笑非笑的揶揄:「先前請棲遲做個小小的參軍倒是屈才了。卿且放心,你腰間鞶囊將來所盛必是金印,所繡必是金縷麒麟,彩縷獸爪之紋,倒不符合彼時的品階了。」
「陛下說笑。」蘇衡臉顏發燙,低著頭不敢直視天顏,「這鞶囊乃臣離京時小妹所贈,只是裝的平安符,並無印綬。」
小妹所贈?
嬴昭神色頓時便不大好看,垂目一看她送自己的那個平安符,原先看來細密精緻的繡樣和蘇衡腰間那鞶囊一比便頓時失色,針不是針線不是線,針腳也粗糙得很,圖案更是相形見絀。
他先前怎會覺得他的那個比蘇衡的要好?
轉念一想,她本就對他有所不滿,想來繡活敷衍些也在情理之中。
他臉色稍稍柔和些許,似不經意地再度朝他掠了一眼,這一眼卻覺出不對來,那鞶囊用針如發細光彩氤氳,乃典型的蘇繡手法。而手中那個,卻是典型的北方風格。
託生母之故,他並不懂女紅,唯獨還認得蘇繡。在那模糊遙遠的孩提時代,他的生母常常哼著綿軟甜美的南地歌謠哄他入睡,一面為他縫製衣裳,他已難憶起她的面容,但她留下的針針線線卻在她去後還陪伴了他良久,直到後來全被太后一把火燒成灰燼。
憶起生母,他眼神微微一黯:「這似是蘇繡手法,令妹長在洛陽,從何學來。」
「陛下有所不知,吾母先時有一南朝侍婢,小妹的女紅便是和她學的。」
自然,蘇衡沒全說實話。妹妹的針指功夫原是他母親教的,而他母親,昔作女兒時連線也不曾碰,是嫁給他父親後才學了針指,只為在寢衣巾帕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慰藉他的思鄉之痛。
嬴昭愕然。
她是蘇繡技法,那麼,自己手中的那個是誰做的?
他原還自欺欺人地抱了一絲希望,此刻終於無法再欺騙自己,薄唇緊抿著,握掌成拳將那符籙攥得幾乎碎掉,卻面不改色地贊道:「令妹可真是蕙質蘭心。」
心中卻是大怒。她又騙了他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