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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覆蓋著的大地,靜悄悄訴說一段往事,一對老人步履蹣跚走在雪中,雪花白了我母親的頭,白得耀眼,白得透明,大帥攙著她的手,一步步走向雪的深處。
他們的確老了。
這時候我回過身,褲襠巷就那樣橫躺在我的視線裡,白呀!
我猛地聽見一段歌謠,徹響我的心底,不。我穿著開襠褲,跟在一大幫孩子後頭,咧開嗓子,唱:
褲襠巷羊下城
誰是誰的人
上過床拜過堂
脊背對胸膛
爹不是爹孃不是娘
白雪落下淚汪汪
·6·
許開禎作品
風雪夜
翻過鐵雞嶺,就是野豬坡了。
如果運氣好,歇腳屋那盞燈一定亮著。多少年了,無論你是趕夜路還是不慎迷途,只要一翻過鐵雞嶺,那盞燈就像航標一樣亮在遠方,一看見燈光,再迷茫的心也涮地亮了。
大雪是兩天前封的山,林區的雪就是這樣,下起來鋪天蓋地,轉瞬間整個山野白茫一片。一到臘月根,正是雪瘋狂的時候,猛獸一樣的大雪會把整個林區封死,進不來,也出不去。為趕回家,外出掙錢的漢子們不得不提前動身,搶在大雪封山前回來。
孟天林是遲了,他沒法不遲,一想起回家時的艱難,孟天林的心就要泣血。還好,總算回來了。命還在,力氣還在,孟天林顧不上歇緩,就連路過二道樑子,也沒能在山林嫂那間暖腳店歇緩片刻,那可是漢子們夢牽魂繞的地兒啊。山林嫂專為他們這些外出歸來又被大雪堵住的林區漢子備下好酒好菜,被窩兒暖的就跟自家熱炕一樣,更有那不知從哪弄來的年輕妹子,只要捨得掏錢,她會給你連魂兒一起暖走。孟天林是無緣享用了,哪有心思,再說要是耽擱一夜,這冰山一樣的雪嶺就將他牢牢堵在山下,孟天林熟悉雪嶺就跟熟悉自己的脾氣一樣,雪嶺真要封死,少則半月,多則三兩月不止,人是斷然沒力氣爬過去的,只能眼巴巴等著春暖花開,冰消雪融,要不林區人怎麼叫斷魂嶺呢。
孟天林深吸口氣,他估摸著快到鐵雞嶺頂了。翻過三道樑子時,他摔了一跤,差點滾下雪嶺,黑乎乎的夜晚籠罩著山林,四周蒼茫一片,很難辯清哪是崖哪是路,孟天林只能憑著感覺邁動步子。偏巧那時起了風,先是一種低沉的嗚嗚聲,粗壯,有力,像洪水鋪天蓋地湧過來,當風來到頭上時,巨大的轟鳴震得他的心臟發抖,所有的樹木都在風中劇烈地狂舞,一邊發出聲嘶力竭的呼喊,一邊把冰刀一般的雪流子打在山崖上,山崖也在搖動,有巨石般的雪塊轟隆隆地滾下來。真正的暴風雪來了,孟天林為躲避一塊飛滾而下的雪塊,一腳踩空,身體失去重心,眼看著就要跟雪塊一起滾下山崖,孟天林心想完了,報應,那一刻孟天林想起這個詞,他知道自己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的,有誰能逃過呢,索性眼一閉,把一切交給了上蒼,聽天由命吧,要是上蒼註定要這麼快收他回去,不讓他跟心愛的山妹見一面,不讓他最後摟一次疼愛的兒子,他也只能認命了。還好,孟天林讓一棵樹掛住了,這是一天裡兩次讓樹掛住,也許命不該絕,也許山神念他可憐,向上蒼求了情,讓他跟妻兒過一個團圓年。一想起妻兒,孟天林渾身的勁來了,他掙彈著從樹上跳下來,還好,腿沒斷,腳上的狗皮筒子居然也沒掉,孟天林摸摸懷裡的東西,一切都在,孟天林真正感動了,他幾乎要熱淚盈眶了,他爬在雪地裡,沖山神磕個頭,大仁大慈的山神呀,求你保佑我過個團圓年,見見我那三個月就扔下的兒子吧。孟天林忍住大悲,艱難地從雪地上爬起來,從懷裡掏出酒瓶,猛灌幾口。林區的漢子都知曉,走這樣的雪路酒是斷斷不能少的,否則縱是不被雪埋了,也得凍死,凍成一根冰雕,樹一樣永遠地留在雪嶺上。幾口青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