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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中被驚醒的小皇子,啼哭不休,不知是否感應到他在這世間血脈深系的那個人,還未曾聽他喚過一聲「父皇」,已撒手離去,留下他這小小弱弱的一個人來承擔幾乎壓垮了他父皇的萬鈞江山。王隗親自將哭啼的小皇子摟在臂間拍哄,低著頭,眼睛只望著孩子,連裴皇后走進殿來,左右都跪下了,王隗也沒有抬起眼皮,沒有停下撫拍孩子的手。他一夜間蒼老近於灰白的臉上,每條皺紋都泛著慈祥眷戀的笑意,任誰也不能將這個抱著孩子的老人,與素日裡殺人不見血的中常侍大人當做同一個人。
皇后裴氏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參拜,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是一個即將赴死殉主的人,而裴後,也是個離死不遠的人了。
他對著小皇子軟聲軟氣地說,「不哭了,不哭了啊,就要做小皇帝了,再哭可怎麼像樣。坐在大位上的人,你看你父皇,流盡了血也是不流淚的。您要哭就在老奴懷中哭個夠吧,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往後老奴不在了,您就不哭了。」
「這麼小的孩子,沒人疼,沒人護,坐在再高的龍椅上,也要哭的。」
裴令婉走近前,伸手想抱孩子,王隗一側身,避開了她冰冷的手。
她仍由自己的手僵在半空,也不縮回,對著王隗和他懷中的孩子平平伸出,幽幽一笑,「我這個母親,再不濟,總是和他生死一脈相連的。外人的忠,或是不忠,誰也說不清。只有母親,永遠不會離棄自己的孩兒。一個離了孩兒的母親,便什麼也不是了……」
王隗的眼皮朝她微微抬了一抬。
裴令婉聽著自己的沙啞哀聲,心底的淒楚哀慟彷彿連自己也當了真,眼中滾出的淚,如泉湧難竭,「孩子還小,身邊不能一個真心疼他的人都不留下,即便妾身命薄,沒有福分再照顧殿下,天底下又哪裡去找您這樣一份赤腸忠心!」
王隗的眼皮又再抬起了幾分,目光從小皇子身上,沉緩的,滯重的,轉向了她。
從這一轉的目光裡,裴令婉心頭一緊地知道,王隗的軟肋,她拿準了。
裴令婉笑了笑,徐步走向王隗,冰涼雪片拂過耳鬢。
王隗專注望著小皇帝蹣跚逐雪的身影,腦後卻似長了眼睛似的,不待她走近,已從容轉過身來,躬身問了聲「太后聖安」。
庭中枯枝蕭索,細雪落地無聲。
「瑞雪兆吉,託太后和皇上的福,明年春旱可解了。」王隗眯了一雙笑眼。
「總算盼來了這場雪。」裴令婉嘆口氣,「可吉兆,吉在哪裡。」
王隗低垂眼皮,沒有應聲。
裴令婉的目光細銳如針,從他臉上掃過,掃不出半分起伏痕跡。
她靜默片刻,驀地一聲促笑,「王隗,你曾是長公主跟前得寵的人,你也知她,如今她嫁也嫁了,有鳳座,有皇子,還有什麼不甘心的,竟饒不過我們孤兒寡母,還要在先皇身後大動干戈……你說,她究竟想要怎樣?」
王隗肩臂垂低,眉目不動,「從前老奴一心侍候先皇,於旁人,所知不多。」
這話裡的風頭,在裴令婉意料之中。
她便又嘆,「當年哀家也聽聞過,沈覺與她一早有私,先皇為了兩國聯姻大計,將她和親北齊,做了堂堂正正的北齊皇后,可她身為長公主,沈覺身為少相,這二人卻不顧兩國體面,辜負先皇苦心,一再勾連不斷,如今更鬧得兩國邊境不寧!真教哀家心痛!」
王隗臉上神色仍是一絲起伏也沒有,恭恭敬敬道,「太后息怒。老奴身為內官,謹奉律例,不敢妄議朝政。」
如今倒是不敢起來了……裴令婉心底不由冷笑,先帝在時,華昀凰把持後宮時,他王隗也曾威風八面,甚至當面呵斥過朝廷大臣。眼下的王隗,卻是換了個人似的,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