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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還是碰上靈橋了。
他知道,靈橋和靈媒是完全不同的異能者。如果說靈媒是明與暗的交流者,那麼,靈橋就是暗的狩獵者。碰上他們,就意味著他偷來的旅程必須結束了。
本不相信,但現在,周身密密穿縛的銀色絃線,連他微如星火的希望也一起綁縛了。
陳界感覺到季颸更緊地拉住了他的手臂,大概是眼前鮮血淋漓的“人”讓她害怕了。卻聽她低低顫抖的聲音:
“陳界,他不像壞人。能不能放開他呢。”
——他當然不是壞“人”。他是由人類轉化成的吸血暗族,無數吸血鬼傳說的真身再現。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傢伙。剛才還嚇得半死,現在就開始同情敵人了。
陳界有些無奈,卻還是開口問道: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原來是人類吧。”
——為什麼?
什麼都可以不要。
房前的樹影婆娑。家中略顯腥溼的味道。叫囂著勝利的遊戲同伴。鄰家初戀的女孩子。
都可以不要。如果他只能選擇一樣——
那麼,請讓我的母親倖福。
為了這個願望,他可以讓自己被貴族們所謂的正義左右,做白薔薇足跟上不值一提的小刺;他可以不眨眼地看著敵人們的鮮血在視野中綻成火紅的花,像他們胸前耀眼的紅薔薇族徽一樣。
他都可以。只要在那之後,他可以有足夠的錢,讓母親可以不再穿著破爛的粗布衣服,蹲在地上為別人擦去鞋上的贓物;在別人將錢扔到地上時,低頭去撿,謙卑地笑。
然而,卻在最後,以輕易奪走別人生命的姿態被別人奪走生命。
那一劍是從背後刺入的。刺穿他沒有護甲的平民胸膛。倒下的時候,他看見自己噴湧而出的鮮血,還有那個持劍男孩因恐懼和憤怒而扭曲的臉,滿是淚水,他哭叫:“你們害死了我媽媽!!!”
那男孩胸前有倉促縫上的紅薔薇。粗陋猙獰。
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把自己殺死了。
罪有應得。
但是,他答應了母親,會在聖誕節回去。他那以為自己的孩子只是去當鞋匠學徒的母親,一定還在夜裡點著燈,等待著他歸來的腳步聲。
只是,他還沒能擁抱等待了許久的她。還沒能對她說,聖誕快樂,媽媽。
“我欠媽媽一句,聖誕快樂。”
陳界和季颸在空氣中許久地靜默後聽見他低低的溫柔聲音,無限悲傷的聲音。
幾近覆蓋全身的白色長毛也掩飾不了他瘦削頎長的身材。比起人類,更像野獸的尖利爪子上沾滿了剛剛因掙扎流下的血跡。
不肯吸食人血而活,卻又要活下來……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吧?
就只是因為那句聖誕快樂,你茫然追逐了百年?
陳界聽專門負責吸血暗族的同伴說過,由人轉化的吸血暗族,記憶會完全混亂。即使沒有受到轉化的影響,幾百年的時間也會完全模糊他們的記憶。他很可能還沒有意識到……
“你還記得你母親的樣子嗎?”
陳界忽然問出這樣一個輕緩的句子。
沒有預想中的激動或者幡然醒悟的絕望呼喝,陳界只看見他悲涼地笑:“不。”
“我記得當時瞞著她參加軍隊時的惶恐和內疚,記得她最後擁抱我時的眼淚和溫暖,但我卻記不起她的樣子。無論我怎麼努力想,都想不起來。”
他自嘲地笑,“我以為也許再找找,我就可以恢復記憶,只恢復關於她的那一點點就好。但是,直到剛才我才意識到……”
蒼涼掠過他的嘴角:
“想起來又怎樣。媽媽她,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