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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數雪。」
我以為他叫我,一時奇怪:「什麼?」
「數雪。」他又說,沖我的右腿努努下巴。我弄明白了,他不是在叫我的名字。我躺回去,繼續抽菸,業皓文的手伸過來,我勃起了,他搓了我兩下,我說:「我自己來吧。」
他把我手裡的煙拿走了,開了電視,站著看,抽菸。又是我聽不懂的語言,我瞥了眼,電視上播的好像是一出紀錄片,有英文字幕。影片裡好多芭蕾舞演員翩翩起舞。我沒什麼興致了,爬起來,撐著柺杖去浴室,我一個人沒法洗澡,就用熱水濕了濕毛巾擦了擦身體。
我在馬桶上坐了會兒,出去時業皓文在吃粥,配紅燒豆腐和香菇菜心,紀錄片還在播,他邊吃邊看,吃得很敷衍,看得很認真。我掃了眼英文字幕,真的是紀錄片,介紹的是一個芭蕾舞團的團長。法國人,後來移居瑞士。
「阿拉貝斯克。」業皓文說。我不用看電視都知道他是在說芭蕾舞的姿勢。我突然想到秀秀,想到她跳《阿波羅》,她反串,演太陽神,那麼瘦,那麼小,搖搖欲墜卻始終屹立不倒的一個太陽神。我問業皓文:」你知道有出芭蕾叫《阿波羅》的嗎?「
業皓文問我:」你從哪裡知道的?」
「我聽別人說的,是講什麼的?」
業皓文把電視音量調低了,和我說:「有一天,愛神和阿波羅在林間喝酒,遇到阿瑞斯策馬經過,形單影隻,阿瑞斯雖然貴為戰神,卻屢戰屢敗,淪為天神中的笑柄,加上他脾氣暴躁,愚蠢無知,所有天神都不屑與他為伍,神界沒有一個神愛他,連愛神都不愛他,都蔑視他,認為他沒有任何可愛之處,沒有任何值得人愛的地方,阿波羅便和愛神打賭,倘若有人愛阿瑞斯,他必定會展現出他值得人愛的一面,」業皓文頓了頓,說:「這其實是個悖論。」
他點了根煙,繼續講《阿波羅》的故事:「愛神不相信,她自告奮勇要去做那個愛阿瑞斯的人,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愛他,該如何讓他愛上自己。愛神是不懂愛的,信奉她的人才懂得愛的真諦。於是阿波羅給了愛神一個海螺,只要愛神帶著那個海螺,就能聽到阿波羅和她說話。阿波羅透過愛神去愛阿瑞斯。」
「後來呢?」
「後來阿瑞斯和愛神生下了一個孩子。」
」阿波羅的妹妹在這個故事裡面出場了嗎?「
「很短的一次出場。」業皓文皺起眉頭,再一次問我,「誰沒事和你講芭蕾?」
我說:「真是個奇怪的故事。」
業皓文嘟囔了句:「你也古古怪怪。」
我笑了笑,慢吞吞地挪到他對面,他看我的腿,問我:「你摔下去的時候覺得自己會死嗎?」
我抬眼看業皓文,決定幫他說出那三個字,那個人。我說:「我以為我會死,我看到尹良玉了,我還以為他來接我。」
「接你?索你的命吧。」
我笑:「差不多吧。」
業皓文不吃了,翹著二郎腿坐著,看著電視的方向,紀錄片播完了,在播汽車廣告,一臺銀色轎車在山路上開得飛快,光影流轉,日暮黃昏,星星出來了,滿天都是。業皓文說:「你說他死的時候在想些什麼?」
我抓了抓喉嚨,下午的展覽我確實應該走在所有人前面,我身體殘疾,心靈殘缺,我只是一片碎片,我的大部分不是已經丟失了,找不回來了,就是死去了。
世上殘缺的人很多,像我這樣碎片一樣的人應該很少。散落在這個世界上不知什麼角落的我這樣的碎人互相拼拼湊湊,能拼成一個完整的人嗎?
我喝光了業皓文剩下的粥,吃乾淨了兩盤菜,撐得打飽嗝,想吐,身體裡好像沒有一點餘裕了。我舒服了。
業皓文送我回了宿舍,宿舍裡靜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