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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我想你們英語稱做股票經紀人。他有妻子、家庭,收入也很可觀。為了當畫家他把這一切都拋棄了。
①塔希堤:南太平洋中的一島嶼(法屬)。
他一走了之,在佈列坦尼安頓下來,開始他的藝術生涯,他身無分文,就差沒餓死。”
“他妻子和家庭呢?”菲利普問。
“哦,他丟下他們,任他們捱餓。”
“這未免太下作了。”
“唉,老朋友,假如你想當正人君子,就不能當畫家,二者毫不相干。你聽說過有人為了贍養老母而畫一些粗製濫造的玩意去騙取錢財吧?——是的,這說明他們是孝子,可是壞作品是不能原諒的。他們只能算是商人。藝術家會讓自己的母親進濟貧院的。我認識這裡的一位作家,他告訴我,他妻子分娩時去世,他非常愛她,因此,悲傷得幾乎發瘋。可是當他坐在床頭,看著她死去時,他發現自己心裡正暗暗地記下她的音容笑貌,以及自己的感受。頗有紳士風度,是吧?”
“你朋友是位有造詣的畫家嗎?”菲利普問。
“不,還談不上,他畫得就像皮沙羅①一樣,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才能。可是他有色感和美感。但問題不在於此,他有的是感受。他對待老婆孩子像個十足的無賴。他的行為始終像個十足的無賴。他對待幫助過他的人(有時他全靠朋友們的好意接濟,才免受飢餓)態度惡劣,簡直像個畜生。可是他恰恰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
①皮沙羅(1830—1903):法國印象派畫家。
菲利普細細地想過,那個人為了用顏料在畫布上表達世界給予他的情感,竟心甘情願地犧牲一切:舒適、家庭、金錢、愛情、榮譽、責任。這是很了不起的,可是菲利普沒有這種勇氣。
想到克朗肖,菲利普才記起已有一週左右沒見到他了。因此,克拉頓一走,他便逛到一定可以找到這位作家的咖啡館去。剛到巴黎的頭幾個月裡,菲利普把克朗肖所說的話一概作為自己的生活準則。但菲利普現在已有了實用的觀點。他對克朗肖那毫無實際行動的空頭理論開始不耐煩了,克朗肖那一紮薄薄的詩稿似乎並不是他一生悲慘生活的豐碩成果。菲利普出身於中產階級,他無法把這一階級的本能從自己的秉性中摒除。克朗肖一貧如洗,為了餬口,他充當僱傭文人的角色。他往來於邋遢的小閣樓和咖啡館的餐桌之間,這種單調的生活與他的威望極不相稱。克朗肖很精明,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對他不以為然,便以諷刺的口吻來抨擊菲利普的市儈作風。他的諷刺有時是開玩笑的,但常常是非常尖銳的。
“你是個商人,”他對菲利普說,“你妄圖將人生投資於統一公債裡,這樣可以穩穩當當地拿到3%的年息。我是個敗家子,我把老本都花光了。我將在最後一口氣花完最後的一便士。”
這一比喻激怒了菲利普,因為這個比喻使克朗肖顯出了一種浪漫的處世態度,卻詆譭了菲利普的人生觀。菲利普本能地想為他的看法辯白幾句,可他一時想不起來。
但這天晚上,菲利普猶豫不決,想談談關於自己的事。幸而天色已晚,克朗肖堆在桌子上的碟子(每個碟子表示已喝了一杯酒),表明他已準備對一般事物發表一通獨特的見解。
“不知你能不能給我提出一些忠告。”菲利普突然問道。
“你不會接受的,是嗎?”
菲利普不耐煩地聳了聳肩膀。
“我想學繪畫我不會有多少長進。我看不出當一個二流的畫家有什麼用處。我正想放棄它。”
“為何不放棄呢?”
菲利普猶豫了一會兒。
“也許是喜歡畫家的生活。”
克朗肖那平靜的圓臉上神色變了。嘴角突然垂了下來,眼珠呆滯地陷在眼窩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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