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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越越想越煩,抬頭,忽見一老頭盯著自己看。
見容越一擰眉老頭慌了,急忙過來謝罪,吭哧吭哧了半天說:“小人見容州王這衣服甚是眼熟,故而多看了幾眼。”
天底下衣裳都類似,當然眼熟了。
老頭搖頭:“小人是祖傳裁縫,手藝不敢妄稱,半個容州是沒人能比。十幾年前,有個長得高大的將軍來店,問小人有沒有夜裡會發光的衣裳。有是有,得采深海里的金絲草為質,價格比珍珠還貴,小人只聽祖上說過卻從沒有制過,而且一件夜光衣制下來也得一兩年。”
容越有點發懵:“十幾年前,記錯了吧?”
“錯不了!這將軍給了一錠黃金當定金。小人也好奇,抱著一試的心情,依了古法,開始制這件衣裳。”老頭感慨地說,“想不到比小人想象難多了,那金絲草只在七月裡有,一旦錯過,得等來年,光把那草集齊就花了兩年半。非但如此,那金絲草特別細,要織入綢緞中必須慎之又慎,中間又折損許多。”
容越掂了掂衣裳,只覺得柔軟至極。
老頭繼續說:“第二年就有個騎馬的小兵來取衣裳,小人告訴他實情,給他看了金絲草,他便又給了兩錠黃金作為本錢,說是務必制好。如此這般,年年都有不同的小兵來,來來回回過了六年,衣裳制好了——六年心血,小人白天黑夜就只做了這一件衣裳,送出去時跟送出自己的孩子一樣難受,問那小兵穿的人是誰,小兵不肯說——想不到今天,終於又見到了。”說罷,老頭顫抖著手,摩挲著那腰帶不肯放。
容越愣了半晌,喃喃:“你們,都挺有耐性的!這衣服會發光?”
“容州王不曾在夜裡穿過嗎?”
夕陽落下天色漸漸黯了,這件灰色的衣裳卻泛起越來越明的光亮,星星點點,風一吹,下襬處如揚起了星塵。駿馬飛馳而過,曳起如七月七日星河般的璀璨之光。曾經和他遺憾錦衣夜行無人知,而今,了無遺憾了。
容越回去,喝了幾杯流霞酒,醉的人事不省。
都候寧清稟報完最近的事務之後,見容越鬱鬱寡歡,遂提議:“容州王不如乘著海船到海上游上半日,風光與地上又不同。”
乘著一隻捕魚的海船,風帆高懸乘風破浪,自然別是一番波瀾壯闊。
容越坐在船頭,看風浪高高掀起拍打在海船身上,發出巨大的啪啪聲和水花四濺的聲音,海水時不時地濺在臉上,苦的。容越並不喜歡乘船,有不可控的眩暈感。上次,遲衡興致勃勃拉著他巡檢海船,他叫苦不迭,折騰得不可開交。
容越吩咐船靠岸一停,寧清指著海鷗飛處:“那是無心崖,最是險要。”
無心崖上,海浪洶湧撲過來。
容越獨自站著,遠望著,往事如海霧一般也迎面撲來,茫茫無際,彈指一揮間,多少往事不經意間消逝了。記憶裡,他曾與遲衡就像現在這樣,站在一塊大大的礁石上,而遲衡說過的話,歷歷在目,再度復甦。
「容越,有沒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沒。」
「有沒有一種地老天荒至死不悔的感覺?」
「……沒。」
「有沒有一種,站在這裡,深恨旁邊是我而不是你命定的那個人的很鬱悶的感覺?」
「……」
回憶竟然如此清晰,一個字,一個詞,連同他當時那戲謔的笑挑起的尾音,都記得清清楚楚。曾有多少次,自己與他站在奔流的山川前,看波瀾起伏;又曾有多少次,自己與他站在烽火未熄的城牆上,看塵埃落定;彼時無心,真就無心,韶光流轉,均已成灰燼。
容越看著洶湧的潮水撲上來,心底無限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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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