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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遊認為,杜甫集中沒有海棠詩,可能是散失了:「貪看不辭持夜燭,倚狂直欲擅春風。拾遺舊詠悲零落,瘦損腰圍擬未工。」(《海棠》)不過,杜甫那麼多詠花詩都流傳於世,惟獨海棠詩都散失了,這種說法,很難使人接受。可能陸遊自己對此也不敢確信,故又說即使杜甫真沒有海棠詩,那也像屈原不詠梅花,二謝不詠菊花一樣,碰巧如此,實在不必在上面多費心思:「廣平作梅花賦,少陵無海棠詩,正自一時偶爾,俗人平地生疑。」(《六言雜興》其六)而楊萬裡則認為:「海棠唐詩多未見,至鄭谷詩方見。」杜甫不作海棠詩,是因為他根本就沒見過這種花:「豈是少陵無句子,少陵未見欲如何。」(《海棠四首》其四)如果楊萬裡的說法是對的話,那麼海棠從海外傳入中國,也應是晚唐的事了。
理趣
理趣
在唐代詩人中,王維以趣味澄夐見長,他的詩,天機清越,辭旨玄遠,意新理愜,詞秀調雅,如空外之音,水中之影,一字一句,皆出常境。如著名的《終南別業》:「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鄰叟,談笑無還期。」宋人說:「此詩造意之妙,至與造物相表裡,豈直詩中有畫哉?觀其詩,知其蟬蛻塵埃之中,浮游萬物之表者也。」(《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引蘇庠語)這種創作特色,在杜詩中是比較欠缺的。明人屠隆說:「少陵沉雄博大,多所包括,而獨少摩詰衝然幽適,泠然獨往,此少陵生平所短也。少陵慷慨深沉,不除煩熱,摩詰參禪悟佛,心地清涼,胸次原自不同。」但他也有一些詩篇,如《江亭》、《後遊》等,運思入微,一片化機,足以和王維詩相比而無愧色。
肅宗上元二年(761)暮春,杜甫來到成都錦江邊的一個小亭,眺望四周景色,寫了一首詩:「坦腹江亭外,長吟野望詩。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寂寂春將晚,欣欣物自私。江東猶苦戰,回首一顰眉。」(《江亭》)頷聯是膾炙人口的名句,上句說江水奔流不息,但自己已無心與之競爭。下句說白雲悠閒自在,這正與自己的意念相似;語涉禪機,瀟灑自如。仇兆鰲說這二句詩「有淡然物外,優遊觀化意」(《杜詩詳註》)。
宋代葉夢得認為,陶淵明的「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歸去來辭》),體現了他「出處大節,非胸中實有此境,不能為是此言也」。杜甫這二句詩,「非有不競,遲留之心安能然?耳目所接,宜其瞭然自與心會,此固與淵明同一出處之趣也」(《避暑錄話》)。清代陸貽典也說此詩「語有道心,直入淵明之室」(《瀛奎律髓匯評》引)。宋人張九成將杜詩與陶句比較後說:「若淵明與子美相易其語,則識者必謂子美不及淵明矣。觀『雲無心』、『鳥倦飛』,則可知其本意。至於水流而心不競,雲在而意俱遲,則與物初無間斷,氣更混淪,難輕議也。」(《杜詩詳註》引)
清代紀昀評《江亭》,說「此詩轉點在五六句,春已寂寂,則有歲時遲暮之慨,物各欣欣,即有我獨失所之悲。所以感念滋深,裁詩排悶耳。若說五六亦是寫景,則失作者之意」(《瀛奎律髓匯評》引)。這兩句詩,寫了詩人面對眼前景色的感受。時值暮春,雖然萬紫千紅,總覺韶光將逝,幽森寂寞;眼下萬物,不管人間變故,依然各遂其性,欣欣向榮。就在作《江亭》前不久,杜甫去蜀州新津,遊覽了修覺寺,作了兩首詩,其中有一聯是:「江山如有待,花柳更無私。」(《後遊》)寫江山多情,依然等待著詩人登臨遊覽;花柳無私,永遠歡迎世人前往觀賞。這些描寫,真與造化相流通,無愧化工之筆。仇兆鰲將這二聯詩作了比較,說:「『欣欣物自私』,有物各得其所之意。『花柳更無私』,有與物同春之意。分明沂水春風氣象。」楊倫表達了同樣的意思:「『物自私』謂各遂其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