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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比稷契
自比稷契
一部杜詩,最能體現詩人心跡的是《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在這首詩中,能夠集中體現詩人心跡的又是這兩句:「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
杜甫一生坎坷不遇,從政時間極短,官職又甚卑下,惟一引人注意的事,是任左拾遺時上疏營救房琯,就政事而言,與稷、契實難並論。《新唐書》本傳說杜甫「放曠不自檢,好論天下大事,高而不切」。對此,宋代葛常之、周必大等人都表示贊同,認為從政非杜甫所長,自比稷、契,未免「儒者大言」。但李綱認為杜甫政事不為人所知,是被詩名遮蓋的緣故,稱讚杜甫「孤忠無與施,但以佳句寫」,「作詩千萬篇,一一干教化」(《杜子美》)。陸遊作為一個同樣不得志的詩人,深為杜甫未能一展其才而可惜:「看渠胸次隘宇宙,惜哉千萬不一施。空回英慨入筆墨,《生民》《清廟》非唐詩。」(《讀杜詩》)不少宋人認為杜詩並非吟詠情性的作品,而是「經」,這種看法,對後世的評價,有很大的影響。如清代吳喬認為杜詩「不置之六經中,何處可置?竊謂朝廷當特設一科,問以杜詩意義,於孔孟之道有益」(《圍爐詩話》)。顧炎武也說「四書」、「五經」之後,有幾部書可以治天下,其中一部就是杜詩。不過這些都是從教化的角度著眼的。杜詩有助教化,不等於說杜甫政事可觀,如果以此來肯定杜甫自比稷、契,仍難使人心服。
明代王嗣奭正是有感於世人對杜甫政事的輕視,極力為其辯解:「杜陵自許稷、契,人未必信。今讀其詩,當奔走流離,衣食且不給,而於國家理亂安危之故,用人行政之得失,生民之利病,軍機之勝負,地勢之險要,夷虜之向背,無不見之於詩。陳之詳確,出之懇摯,非平日留心世務,何以有此?」(《管天筆記外編》)而仇兆鰲對杜詩更是推崇備至:「按公《登慈恩寺塔》詩:『秦山忽破碎,涇渭不可求』,知天寶之將亂也。《悲青坂》詩:『安得附書與我軍,忍待明年莫倉猝』,知收京在次年也。《收京》詩:『雜虜橫戈數,功臣甲第高』,知回紇生釁,藩鎮跋扈也。《秦州》詩:『西征問烽火,心折此淹留』,知吐蕃寇邊,不能安枕也。此詩(指《劍門》)雲:『恐此復偶然,臨風默惆悵』,知蜀必有事,而深憂遠慮也。未幾,段子璋、徐知道、崔旰、楊子琳輩果據險為亂。公之料事多中如此,可見其經世之才矣。」(《杜詩詳註》)在杜甫詩中,確有一些灼見形勢,可作「籌時條議」看的作品,至於說他能運籌決勝、料事如神,則未免言之過實。這種讚美之詞,在當時或許只有李泌一人才受之無愧。
「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己飢之也」(《孟子?離婁下》)。看一個人(包括杜甫)能否成為稷、契,關鍵是看他有無「己溺己飢」之念。這種看法,起於宋人,而王嗣奭講得最明白:「人多疑自許稷、契之語,不知稷、契無他奇,只是己溺己飢之念而已。伊尹得之而念廑納溝,孔子得之而欲立欲達,聖賢皆同此心。篇中業已和盤托出,而東坡乃引『舜引十六相』、『秦用商鞅』之詩為證,何舍近而求遠也?」(《杜臆》)只要有了「己溺己飢」之心,就一定能上憂國難,下憫民窮,就能「挺身艱難際」,「臨危莫愛身」。杜甫有兩句詩,可以作為他自比稷、契的說明:一是「致君堯舜上」,一是「下憫萬民瘡」。而「致君堯舜」,最終還是為了「濟斯民於塗炭」。正是這種憂國憂民、己溺己飢之心,使杜甫在《赴奉先縣詠懷》這首詩中,能透過當時社會表面的繁榮,看到已經四伏的危機,從而發出「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的心聲;能指責最高統治者恣情淫樂,揮霍無度,為苦難中的百姓呼喊:「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能大膽、深刻地揭露社會貧富懸殊的現象,發出「朱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