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伊人(第1/3 頁)
有時候,當人置身於宏大歷史敘事之中,事發太快、轉折太急,往往沒有深思細想的時間和空間,容易丟失許多重大的細節,進而降低記憶的鮮活與生動;而一旦安靜下來,經歷過的事件就會在腦海中無意識地重新回放,此時這些重播的畫面就像是過安檢的包裹,一旦有不同尋常的重新發現,就會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從而引起注意。
當郝白回到病房裡趴著換藥、不能動彈而只能放空大腦的時候,眼前忽然閃出志超大破校長宿舍時的一個細節:劉炳牛龜縮在桌子上做垂死掙扎,他左手揮舞著笤帚防禦,右手擲鞋進攻.......等一等,讓記憶的膠片回放再暫停、暫停再回放,終於找到這一幀畫面——他的右手扔出來的粉紅色女鞋,而校長的老婆從來不來學校,那麼他的單身宿舍裡的那隻女鞋,又是誰的呢?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郝白在腦子裡重構校長宿舍的空間結構:一間16平米的屋子,一個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個檔案櫃、一個臉盆架。郝白斷定,當時激戰的時候,也許在床底下、也許在櫃子裡,肯定有一個學校的女老師或者女職工藏在裡面,可惜當時倉促之際,沒有想到這裡、揭發出來,不然當場拿獲,大家共同見證,校長就可一舉而臭。校長福大命大、命不該絕。想到這裡,郝白一聲嘆息。
“疼嗎?”小尹以為郝白吃痛,很是關切。郝白心說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學校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聽出小尹關心自己,心裡很是享受,索性點點頭,表示確實很疼。小尹總覺得郝白因我而傷,事情初起時的內疚,加之相處數日的好感,而且下午無事,就想多陪一會兒郝白。
郝白從學校近來的種種風波講起,表達出對當下境遇的不滿,對無限可能的嚮往。小尹凝神細思,問道:“那你有沒有認真想過,自己到底想幹什麼?”
此問一出,郝白茫然。和大多數青年一樣,郝白既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更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上小學的時候,小朋友們在老師的引導下,長大的理想都是當工程師,當科學家,而後夢想的職業跟隨著興趣的轉變而變來變去,直到上了師範,好像將來肯定是要當老師,但幹了幾年,郝白髮現自己可能真的不是這塊料,“職業熱情”壯志消磨,“職業茫然”野蠻生長,直到今天被小尹一問,一時竟答不上來。
小尹幽幽嘆了口氣:“我又何嘗不是呢。”素來內向的小尹,遇見並不十分熟識的郝白,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想講講自己的故事。
小尹是家裡獨生女,父親是縣城北邊烏金鎮人,早年到南方參軍,在南京成家,小尹媽就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後來小尹爸復員轉業回到原籍,以營級幹部待遇安排到文寧縣民政局,當了一個什麼科長,後來老一輩的關係用到最後,在局裡提拔了一個沒有什麼實權的副局長、小尹媽跟著小尹爸落戶文寧縣,小尹爸動用當時一切資源,把妻子安排到紙廠上班,“文寧造紙廠”曾紅極一時,當年首印的精裝版偉人選集,引得海內爭購、洛陽紙貴,能到紙廠上班成為彼時文寧青年的光榮與夢想,能說一句“我是紙廠的”,眼神都要目空一切,胸脯都要挺得高高,那成為了一種閃耀光茫、自帶光環的身份標識。但後來和很多國企一樣,紙廠不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大潮,沉浮幾度,嗆得半死,不得已裁汰職工、變賣資產、艱難苦熬,小尹爸又為小尹媽託了硬關係留守,以為終身有靠,不料紙廠最終被城鎮化熱潮一個浪頭拍死,曾經歷史舞臺上名噪一時的光輝主角,轟然死在了歷史舞臺上。小尹媽從此下崗賦閒,做了家庭主婦,失望於工作則寄望於生活——全部的精力和未來都寄託在小尹身上。小尹也很爭氣,從小懂事聽話、品學兼優,考第二名都要偷偷哭半天,順利考上名牌大學,想在北上廣深發展,而且才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