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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諾慢慢地走下樓,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他有點難過,因為他在那兒站了快一小時父親都沒有過來跟他打招呼。但是他也知道,父親大部分時間都很忙碌,不應該被諸如跟布魯諾打招呼之類的瑣事打擾。不過,士兵們都走了,布魯諾想,現在敲門應該沒事了。
在柏林的時候,布魯諾進父親的辦公室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次,通常是因為他調皮搗蛋,需要進行一次嚴厲的訓話。然而,關於父親辦公室的規矩是他所學到的最嚴格的規矩之一,他也不至於傻到認為在這裡,在“一起出去”,這條規矩就不適用了。但是,既然他和父親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面了,他想,如果現在敲門,誰也不會責怪的。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敲門。兩次,輕輕地。
可能父親沒有聽見,也可能布魯諾敲得不夠響,沒有人開門,於是布魯諾又敲了一遍,這次聲音大了些,這時,他聽到房間裡傳來父親洪亮的聲音,“進來!”
布魯諾轉開門把手,走進房間,又擺出習慣性的動作,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張成了“O”型,不自覺地感到自己的胳膊又從身旁伸展開來。這所房子的其他地方可能有點昏暗,沒有什麼可以發掘探險的地方,但是這個房間是個例外。天花板非常高,腳底的地毯讓布魯諾覺得自己幾乎要陷進去了。布魯諾幾乎看不見牆壁,因為他們全被紅木書架擋住了,書架上擺滿了書,跟柏林老家的書房一個樣。他對面的牆上鑲嵌著巨大的窗戶,從那裡可以看到花園以外的地方,所以窗前是個好坐處。父親坐在正中間巨大的橡樹書桌後面,當布魯諾走進來的時候,父親的眼睛從手中的檔案上移開了,他看著布魯諾,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布魯諾,”說著他從書桌後繞出來,堅定地和孩子握手,因為父親不是那種像母親或祖母那樣跟任何人都擁抱的人,她們給得太多了,還獻吻。“我的孩子。”過了一會兒他又加了一句。
“您好,父親。”布魯諾輕聲地問候,他被這個華麗的房間搞得有點頭暈目眩。
“布魯諾,我原本打算過幾分鐘後去看你的,我發誓。”父親說,“但我有個會要開,還有封信要寫。你們是安全順利地抵達這裡的,是嗎?”
“是的,父親,”布魯諾說。
“你幫著你母親和姐姐清理了柏林的老房子,是嗎?”
“是的,父親。”布魯諾說。
“那麼我為你感到驕傲,”父親表揚他說,“坐下吧,孩子。”
他指了指書桌對面的一張很寬的扶手椅,於是布魯諾爬了上去,他的腳幾乎碰不到地面。而父親則轉過身,回到他書桌後的座位上,看著布魯諾。他們對視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說。最後,父親打破了沉寂。
“那麼,”他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我是怎麼想的?”布魯諾問,“我是怎麼想什麼的?”
“想你的新家。你喜歡它麼?”
“不喜歡。”布魯諾迅速地回答,因為他要努力做一個誠實的人,而且他知道,如果稍有猶豫,他可能就沒有勇氣如實地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了。“我想我們應該回家去,”他勇敢地補充了一句。
父親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點,他低頭瀏覽手中的信件,過了一會兒才又抬起頭,好像他要認真思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嗯,這就是我們的家,布魯諾,”最後父親平和地說,“‘一起出去’就是我們的新家。”
“但是,我們什麼時候回柏林?”聽到父親這麼說,布魯諾的心都沉下去了,“那裡要好多了。”
“行了,行了,”父親不想聽布魯諾說下去,“我們不要再想了,”他說,“家,不是一個房子,不是一條街,不是一個城市,不是像磚頭石灰那樣膚淺的東西。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