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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李月馳說,「我弟只是被他們帶到賓館睡了一晚上,好吃好喝伺候著的——領導,您就別為難我們小老百姓了。」
領導?是在叫他嗎?
「不會的。」唐蘅說。
李月馳沒說話,兩秒後,他擰動摩托車的車把,又是「嗡」地一聲,就走了。
唐蘅定定地望著那白色車燈,起先是一束光,然後漸漸遠了,變成一枚豆大的亮點兒,最後在起伏的山路上消失不見。一陣夜風襲來,唐蘅打了個哆嗦,然後他發現自己渾身冷汗,雙手顫抖。
返程途中,直到越野車已開出半溪村四十分鐘,唐蘅才想起自己應該說:「麻煩您了。」
「啊,不麻煩,不麻煩!」村長先是點頭又是搖頭,顯然被嚇得不輕,「唐老師,您這……您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也不和我們說呀,哈哈。」
「我來看看我同學。」
「是……小李啊?」
「嗯。」
「那您怎麼這個點……」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村長話沒說完,乾笑幾聲。
「我只是來看看他,」唐蘅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但是他不想讓我來。」
「這……這個麼,唉呀,」村長試探道,「您知道小李以前的事兒吧?」
「知道。」
「他這個人吧,唉,性格比較固執。我聽說他是因為捅了老師才入獄的呀,您說說,這老師和學生能有什麼深仇大恨?他怎麼就……是吧。」
「可不是嘛,」前面開車的司機也搭腔道,「李月馳是我們村的名人啊。在他之前,村裡有十多年沒出過大學生了,他不得了,考的還是重點大學!結果呢,唉,您說說,他得有多想不開,才去捅人?」
唐蘅不語,司機接著說:「您別和他計較,他全家都固執得很!他爹還沒死的時候就到處和人說啊,說他兒子是冤枉的——您說這有什麼可冤枉的?」
唐蘅閉上眼,低聲問:「他爸什麼時候去世的?」
「14年,我記得很清楚,」司機說,「那會兒他還在監獄裡嘛,他媽跑去找當時的村長,想讓村委會聯絡監獄,批准他回來奔喪。」
村長「哦」了一聲:「我聽他們說過這事兒。」
「那可鬧了好大一場,農村人沒文化嘛,堵在村委會門口給村長下跪……給她好話說盡了,村長沒有這個權力,偏不信。」
手又哆嗦了一下,唐蘅用力握成拳:「他知道嗎?」
「啊?」
「他知道這件事嗎?」
「那……應該知道吧?」司機嘆了口氣,「他爹媽都挺老實的,怎麼生了這麼個報應呢。」
到達酒店已經凌晨四點半,夜空仍是濃鬱的黑,看不見一絲一毫曙光。村長握著唐蘅的手關切許久,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他一走,周遭便靜下來,唐蘅站在酒店門口,出神地望著裡面星星點點的燈光。五個多小時前他發瘋般從這裡跑出去找計程車,此刻又站在這裡,身上的冷汗已經幹了,好像發完一場酒瘋,除了近乎虛脫的疲憊,什麼都沒有剩下。
唐蘅很慢很慢地走進大門,他覺得自己需要一支煙,摸了衣兜,才想起那盒中華給了李月馳。當時他還暗自欣喜一番,因為李月馳收了他的煙——這至少說明他不討厭他吧?然而現在想想,或許李月馳只是懷著逗狗的心情,就像扔飛盤,第一次扔出三米遠,狗搖著尾巴銜回來了,第二次扔出五米遠,狗還是興沖沖地跑過去又跑回來,第三次,第三次狗竟然半夜追到他家,他不高興了,叫狗滾。
如果有煙就好了,沒有煙,伏硫西汀也可以。在英國時精神科醫生對他說,你不要覺得服用伏硫西汀是一件恥辱的事,它在安撫你,而非和你的記憶作對。然而唐蘅向來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