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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破損的身體已經穿牆而過,已經流入蒼河。由蒼河流到海
洋,一直飄向他平日老在唸叨的很遠很遠的家鄉了。
回到曹宅,遇上了在門梭查夜的大少爺。這事往常都是炳
爺來做,今夜換了主子,可見有人心裡很不踏實。我站在雨裡,
讓大少爺的眼睛逼著我看,心裡邊一點兒也不慌張。我暈暈乎
乎的,對什麼都不大在意了,
大少爺問我;幹什麼去了?
我說:給老爺撈水蠍子去了。
他說:水蠍子呢?
我說;燈不好使,老滅I三道灣兒積了一大片水草,我等
天亮’了再去。
大少爺說;回去吧,天黑了別亂跑,天下不太平,蒼河上
又鬧事了,不定哪一天鬧到榆鎮來。
我懷著惡意問他:路先生回來了麼?吃晚飯的時候沒見他,
是不是修機器修得耽誤了?
大少爺眯著眼看我,說:他走了。
我說:去哪兒?
他說:能去哪兒?去他該去的地方,回家。
我說;怎麼也不招呼一下就走了?
大少爺笑笑說:各人有各人的急事,管他呢:
我說:他欠我二十五兩銀子{說好了還我,怎麼說走就走
了。都說洋人是畜生,八成真是畜生了Z
大少爺說:欠的銀子讓炳爺撥給你。不要羅嗦了。他欠什
麼還什麼,這事不用你操心I走吧。
他臉上的笑是假的,讓燈照著很疹人口大少爺一向很通達,
眉眼從來就扎不緊。可是他說完走吧,臉一沉,像剝了臉皮露
出了裡邊的骨頭旦曹宅的擔子壓在他肩上,表面樂呵呵地挺著,
骨子裡他是承不住了吧??}我再不能相信這個人。這個人也再不
能相信我,宅子裡可能沒有一個人是他信得過的人。我冒著雨
走進夾道,他跟上來幾步在我背後說:耳朵,聽到有人說什玄
了沒有?
我站住,說:沒有呀。說什麼?
他悶了一會兒,傘在雨裡叮咚亂響。
他說:這幾天把耳朵堵上,把嘴閉上,我要找你自然會找
你了。好好睡一覺,明天跟我接喜嶂子。水蠍子往後再說,天
一亮他還不一定又想吃什麼了呢!
我說:行,我聽少爺的。
大少爺出門樓,回他的右角院去了。我在夾道里站了半天。
早晨,大路順著腳下這條斜坡慢悠悠地走下去,挽著褲腳,叼
著菸袋,傘後邊拖著r一股青煙,跟沒事一樣。他想什麼呢?他
本來要去禮拜堂的,他要去了禮拜堂,上帝說不定會告訴他將
要發生的事情,修機器的時候,出事的時候,他腦子裡都裝了
什麼?他說了什麼?他就那麼悠悠地走下去,一點幾防備也沒
有地走下去,,一直走進了地獄。我敢料定他在最後關頭明白了。
我敢料定他大喊大叫來著l他喊誰了?
鄭下楠算一個。
母親算一個。
有可能,他喊了他的孩子。
我站在夜雨裡聽到他在夾道的另一頭喊我。他厚道地笑著,
他說:耳朵,我要洗澡水。讓他們給我燒洗澡水。我說路先生,
沒有洗澡水,不要水了,水已經夠多的了。我聽到了圓溜溜的
口哨聲。
我在夾道里走著走著哭啦。我的衣服裡藏著大路的皮鞋,它
格疼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