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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她的身體一會兒被別人所包圍,一會兒露出一條堅強的腿,一會兒露出一隻憤怒的胳膊,在別人的強行拽拉下,她傾斜著身體在駁岸上滑行,頭部固執地擰向船隊的方向。我與他們逆向而行,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看見了我,身體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她用一雙紅腫的淚眼瞪著我,嘶啞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聽上去淒厲而狂熱,去告訴你爹,我不要他償命,我就要他戴著孝帶,去小唐墳上磕一個頭!
我拿著旅行包站在駁岸上,看著趙春美被架走,一條白色的孝帶從她懷裡掉出來,在地上飄飄曳曳的。她人一走,我對她的恐懼也消失了,我覺得她可憐了。搞啊,搞啊,敲啊,敲啊,怎麼男的沒事,女的沒事,偏偏死了那個小唐?我努力地回憶死者小唐的模樣,腦子裡依稀浮現出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的模樣,長相白淨,面容和善,是鎮上最講文明的人之一,他習慣說對不起對不起。他曾經到我家和父親下過象棋的,吃你的棋,將你的軍,他都要說對不起。我想起父親和他們夫婦之間的關係,忽然覺得這關係充滿欺詐和陰謀,父親大白天和趙春美在綜合大樓的儲藏間裡胡搞,夜裡邀請小唐到家裡來下象棋。這是安慰人家,還是騎在人家頭上拉屎呀?然後我莫名地想起母親喜歡使用的兩個詞,主動、被動。誰是主動一方,誰是被動一方?我回憶起母親的工作手冊充滿了此類的記錄,我不敢認定趙春美有多麼被動,父親有多麼主動,但是我肯定那個小唐,他是完全被動的。如此看來,劉師傅的理論是說得通的,我父親偷偷地給小唐戴了綠帽子,小唐是被那頂綠帽子壓死的。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河岸》:碼頭(5)
我心如亂麻地看著七號船,盼望著父親的身影出現,又怕他出來看見我。要卸船了,別的船上都架好了跳板,我們家船上沒有跳板。父親還不出來。我知道他一定躲在艙裡,躲著趙春美。他躲起來有什麼用?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聽見自己在嘟囔,是不滿的聲音,有種你出來呀,就知道搞女人,敲,敲,敲吧,看你敲出什麼後果來了!
船隊的人都看見我在駁岸上徘徊,他們暫時停下了對趙春美的議論,熱情地朝我打招呼,東亮你回來了?回來就好,父子倆鬧彆扭,做兒子的低一低頭,什麼事都過去了。我沒心情理睬他們,他們便朝七號船喊起來,庫書記,你出來一下,沒什麼好怕的,那女人給拉走了,是你家東亮回來啦。
河岸 43。 碼頭
我父親不出來。他不出來,我也不上船。我站在駁岸上,看見一大群生豬在我家的前艙裡拱啊拱啊,一股臭味直撲鼻孔。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安排七號船運生豬,這個安排,是信任父親,還是不信任?是照顧我父親,還是為難我父親?我捏緊鼻子,打量起別的船上的貨物,油布篷揭開了,神秘的貨物露出了真面目,有一部分是山南戰備基地的機器,都用大木條箱封著,封條上有很嚴厲的禁止開啟的警告。還要一部分是油料,我對那些桶裝的油料很感興趣,那些大鐵皮桶上印著一排洋文,似乎不是英文,我不知道是哪國的文字,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毛病,凡是不認識的外文,我都會下意識地念,內佛佛蓋特克拉斯斯卻歌,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連鎖反應,我念著念著,思路就歪了,那麼不礙事這樣子敲過去,我念了一半就捂住了嘴巴,心裡譴責著自己,難道苦頭沒吃夠嗎,我怎麼還能這樣念字呢?
七號船要最後卸,這很正常,牲畜最難對付。裝卸隊在肉聯廠派來的一個職工的指揮下,帶來了碗口粗的竹槓,還有繩子,他們一上船,豬群就嚎叫起來,等到他們把第一頭豬四蹄朝天捆綁到竹槓上,一艙豬都騷動起來,就像遇到大風浪。我家的七號船劇烈地顛簸起來,船顛簸得這麼厲害,我父親還在艙裡,我覺得不對勁,顧不上擺什麼架子了,我從地上撿了塊煤渣,對準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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