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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冷?
冷不是趁五一放假,和同桌賭了十塊錢,往水庫裡最綠的地方一猛子跳進去。冷不是打雪仗時,你親爹把你坐在地上,好讓你妹妹往你脖子裡大捧大捧地灌雪。冷也不是冬天爬出熱被窩,只穿秋褲跑過長長走廊,撒完尿後打的那個由稍到尾的哆嗦。
冷不是痛苦的體驗,而是篤定的恐懼。
冷不止讓你不舒服,冷會要了你的命。也許就是此時此刻,這攤河邊的爛泥上。
沈識微勉力站起來,道:&ldo;回去!&rdo;就連他也面青唇白,聲音直哆嗦,發梢和眉毛滿是霜花,見我一愣,他吼道:&ldo;火!&rdo;
爛泥塘裡能點燃一切都燒成了火。
門板,籬笆,紡車,板凳,茅糙。有的是方才真皋老爺放的,有的是倖存者點來自救的。
我倆找到一輛熊熊燃燒的板車,對視一眼,都開始麻溜兒脫衣服。沈識微要臉,還穿著貼身的裡衣,我要命,扒得只剩一條褲衩,恨不能把自己架在火上翻幾圈。
也不知過了多久,橫七豎八丟在火邊的衣服上抽離出絲絲霧氣。
沈識微的黑氅是件神物,剛才沾了水,裘毛一簇一簇支楞著,現在略一烤乾,又變得油光水滑。他身披貂裘,把頭髮也重束了一遍,竟又有了三分光鮮。而我貼在火邊,幾乎被燒光眉毛,面板刺辣辣的疼,也不知凍的還是燎的。饒是如此,我仍覺著自己是個垃圾雜物凍成的大冰坨子,熱氣永遠傳不到心子裡。
不過好歹手腳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咬緊牙關,開始往身上套半乾的衣服。
沈識微喚住我:&ldo;你要做什麼去?&rdo;
我道:&ldo;我去看看……能不能救人。&rdo;
沈識微匪夷所思地盯著我,見我是認真的,竟嗤的一聲笑了起來:&ldo;救人?如今自保都難,你要救人?你是真傻還是假傻?&rdo;
我最看不得他這個樣子,心頭火滾,梗著脖子道:&ldo;真傻!要不是真傻,沈公子這會兒快飄進海了吧?&rdo;
沈識微的笑容在嘴邊僵住,他狠狠道:&ldo;你莫以為救了我,你就……&rdo;
我打斷道:&ldo;可別,我什麼都不就。來來,我說一遍給你聽啊:我救你純屬是傻,你用不著感激,更談不上回報。要是快淹死的是我,你這樣的聰明人才不管呢。對不對?你還有啥要補充的沒?&rdo;
他不說話。我扭頭就走。
只是我還能救誰?
方才幾乎滾沸的河心現在已死寂冷透。只留一條孤零零的躉船在悽惶打轉。河水把屍體拍上淺岸,在垃圾與碎木中,死者的臉如簇簇白色睡蓮,隨浪輕擺。
河灘上,在活著的人的悲泣、詛咒、叫喊裡,連真皋人的馬蹄聲也如踏入了痛苦的泥沼,每一步都被拉扯得滯膩沉重。
我突然看見離我不遠處,有個仆倒的人胳膊動了動。
我一個箭步躍上前,把她翻了過來。
這是個年輕姑娘,雙眼半闔,雖衣衫襤褸,卻仍用褪色的紅繩盤著髮辮。
心肺復甦是怎麼做的?!
我試著壓了壓她的胸口,她的七竅裡冒出渾濁的水,我顫抖著雙手又壓了兩下,正猶豫是不是要往她嘴裡吹氣。卻見水卻越來越髒,我驀然發現,這哪是什麼汙水?
從她身體裡流出來的是冰冷的黑血。
她的臂彎又動了動,一隻凍得連叫喚都叫喚不出聲的癩皮狗拱了出來。
等沈識微找過來時,我正在罵人。
我正用我想像力能窮極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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