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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一個竹籃子匆匆而來。麥穗掃著她的腰身，發出窸窣之聲。她臉上的表情是那種因事耽擱了給在土地裡勞作的丈夫送飯的妻子的表情。他們雖然分居但是沒有離婚。他們雖然沒有離婚但早已經沒有了床笫之歡，對此我心中略感安慰。這想法很有幾分無恥，一頭豬，竟然關心男女之事，但我畢竟曾經是她的丈夫西門鬧。她身上散發著酒氣，在這格外清涼的田野空氣裡。她在距離藍臉兩米的地面站定，看著機械地揮動著竹竿驅蟲的藍臉微駝的後背。竹竿來回揮動，激起颼颼的風聲。毒蛾翅膀被露水cháo濕，肚子沉重，飛行笨拙。他肯定知道背後有人來，而且我相信他也知道來者是迎春，但他並沒有立即停止，只是將揮舞竹竿的頻率和步速漸漸慢了下來。

&ldo;他爹……&rdo;迎春終於開口了。

竹竿橫掃了兩下後，僵在空中。人不動了，宛如一個嚇唬鳥雀的稻糙人。

&ldo;孩子們結了婚，我們完了心事了。&rdo;迎春說完，長長地嘆息一聲，&ldo;我給你帶來了一瓶酒，再怎麼不好也是自己的兒子。&rdo;

&ldo;唔……&rdo;藍臉嗚嚕一聲，手中的竹竿又揮了兩下。

&ldo;龐主任帶著他媳婦和女兒來了，還送給他們每家一個鏡框，鑲著毛主席……&rdo;迎春略微提高嗓門，感動地說，&ldo;龐主任現在升了棉花加工廠廠長了，他答應把解放和合作調到他廠裡當工人去，是洪書記提的話茬。洪書記對金龍、寶鳳和解放都很好，其實也是好人啊，他爹，咱還是順應了吧。&rdo;

手中的竹竿又猛烈地揮舞起來，有一些飛行中的毒蛾被竹竿梢頭的布條掃中，哀鳴著落到地上。

&ldo;好了，好了，算我說得不好，你別生氣，&rdo;迎春道，&ldo;你就這樣吧，大傢伙兒也都習慣了你。畢竟是兒子們的喜酒。我深更半夜、大老遠地送來，你喝一口，我就走。&rdo;

迎春從竹籃裡摸出一個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的酒瓶，拔開塞子，向前跟幾步，從側後，遞到他的面前。

竹竿又一次停止擺動，人僵在那裡。我看到淚水在他眼眶裡閃爍，他將竹竿豎起來，倚靠在肩上，將斗笠掀到腦後，望了望偏西的明月，月亮自然也哀傷地望著他。他接過酒瓶，但沒有回頭，說：&ldo;也許你們都是對的，只有我一個錯了，但我發過血誓，錯也要錯到底。&rdo;

&ldo;他爹，等寶鳳也出了嫁，我就退社與你做伴。&rdo;

&ldo;不，要單幹就徹底單幹，就我一個人，誰也不需要，我不反共產黨，更不反毛主席，我也不反人民公社，不反集體化，我就是喜歡一個人單幹。天下烏鴉都是黑的，為什麼不能有隻白的？我就是一隻白烏鴉！&rdo;他把瓶中的酒對著月亮揮灑著，以我很少見到的激昂態度、悲壯而蒼涼地喊叫著：&ldo;月亮，十幾年來，都是你陪著我幹活，你是老天爺送給我的燈籠。你照著我耕田鋤地，照著我播種間苗，照著我收割脫粒……你不言不語，不怒不怨，我欠著你一大些感情。今夜，就讓我祭你一壺酒，表表我的心，月亮，你辛苦了！&rdo;

透明的酒漿在空中散開，如同幽藍的珍珠。月亮顫抖著，對著藍臉頻頻眨眼。這情形讓我感動萬分，在萬眾歌頌太陽的年代裡，竟然有人與月亮建立了如此深厚的感情。藍臉將瓶中殘存的酒，倒進自己嘴裡，然後，將瓶子舉到肩後，說：&ldo;行了，你走吧。&rdo;

藍臉揮動竹竿前行，迎春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高高舉起，對著月亮。月光溫和，照耀著她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