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玉簪記(第1/2 頁)
燈下刺繡需得專心,白鶴才生了一叢尾羽,繡鶴的人猝不及防聽見一下清清脆脆的撥絃聲。她一抬頭,對面的沈淵已經泠泠然開了腔。
“月明雲淡露華濃,倚枕愁聽四壁蛩,傷秋宋玉賦西風。落葉驚殘夢,閒步芳塵數落紅……”
冷香花魁抱著鳳頸琵琶,蔥白指節細若新瓷,翻挑彈撥,歌聲舒朗醇美,一如山泉淙淙,唱的是一出《玉簪記·琴挑》。緋月知道這出曲子,更明瞭她家小姐唱出來的不同之處。
得了,這一來,裡裡外外都有得熱鬧了……她一時之間分不出精力來,索性停了手上的活計,抬肘支著桌沿洗耳恭聽。
夜彈琵琶低吟唱,還是這間屋子裡從來都沒有過的奇事,何況是這麼一段不喜歡的曲兒。緋月琢磨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但也顯然了,左不過是被外面那位頭牌娘子引起來的。
丫鬟跟著主人久了,很多時候不必言說就明白彼此心意。桌角挺硬的,緋月直一直腰背,揉了揉硌得痠疼的手肘,默默憶起這支曲子和她們之間的淵源,暗道幸好外面也唱著曲兒,沒人會注意這兒的動靜。
《玉簪記》是出老曲兒了,講的是不知道哪朝哪代,落第書生和落難道姑的故事。說是某年胡人南侵,陳姓的少女嬌蓮奔走失散,因緣巧合入了女貞觀為道姑,取法名喚作妙常。彼時妙常年方二八,青春貌美又才情卓越。有臨江令名張於湖,某日誤宿女貞觀,偶見妙常,欲親近,故以詞挑之,妙常亦以詞拒之。又有無賴王公子,妙常更不屑一顧。
觀主有侄名潘必成,會試落第,恥於還鄉,只得暫居於觀中,一來二去結識了妙常。潘必正見道姑美貌,心生愛慕。而那妙常也是留情之人,打破了清規戒律,與他二人茶敘琴挑,偷詩私會,終做得好事。
一朝事發,觀主大驚,對潘必正嚴加訓斥,逼他早早離去應試,必正只得乘舟而辭。妙常道姑不敢當面相送,私僱小舟追上,贈必正一玉簪為定情,必正亦回贈鴛鴦佩,兩個有情人相泣而別。
待得那潘必正一路上了京城,會試中第,做了大官,風光還鄉,又回到女貞觀來。妙常猶在,便被狀元郎接了去,歷盡曲折在張二孃的茅舍中成了大禮,拜了天地,終做得了一世夫妻。
故事是好故事,從棲鳳到陌京也稱得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茶樓酒肆均有評說。才子與佳人,本來就是世人茶餘飯後喜聞樂見的話題,何況那妙常入了道門,偏偏不肯循規蹈矩,硬是為了個多情郎君,生生打破禮法,且先曾引得數人為其流連,實為驚世駭俗之集大成者。
“……粉牆花影自重重,簾卷殘荷水殿風,彈琴抱向月明中,香嫋金猊動,人在蓬萊第幾宮……誰家夜月琴三弄,細數離情曲未終……”
這段唱的就是道姑與書生以琴傳情,私訴衷腸。在棲鳳時,墨觴鴛領著沈淵去茶樓聽曲兒,緋月也跟著聽,曾聽過女先兒彈唱一闋《玉簪記》,唱得那叫一個纏綿悱惻,軟玉生香,直叫人骨酥心軟,如同在戲中。到了墨觴家的小小姐開嗓時,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味道了,聲兒清脆利落,更像在借曲譏諷,偏偏也叫人聽得上癮。
緋月暗暗咂舌,等到她家小姐開始看那本厚厚的《周易》,事情更見一發不可收拾起來。不說還好,一提起來這出道姑書生的故事,沈淵必沒有好臉色,非得罵那二人不知廉恥——“合該那陳嬌蓮死在路上,得了人家收留救濟,還反過來罵人家滅了人性,不知情愛,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天底下是容不下的。”
而對那位磨難重重才抱得美人歸的痴情書生,這位沈家姑娘的見解也是犀利極了:“好端端的一位坤道,就算凡心未泯,也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撩撥。明知不可為而為,若惹出了禍事,他不過被嘲笑幾句,拂衣而去也就算了,年後誰還記得?苦的卻都是女兒家。落第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