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紅顏(第1/2 頁)
“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你就算學了她,也未必能得其精髓。”夜風已經成了氣候,沈淵的聲音愈發顯得有氣無力。天幕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清澈的墨藍色,弦月勾在梢頭,與那年戲弄周探花時的那一彎十分相似。
沈淵似乎是嘆了口氣,扶著桌沿站起身,兩個丫鬟立刻上前攙扶著。“天晚了,夜裡風涼,我也累了,先回了。”也不待觀鶯開口,她已轉身走開了。
“哎……”觀鶯伸著手張了張嘴,呆愣愣地看著花魁起身,想起來送一送的時候,對方早就走遠了。她怔在了原地,直直望著那個纖弱如蘆草、走路都要被左右攙扶著的背影,心頭忽地湧出一股異樣的滋味。
聽花魁的意思,從前的那位頭牌娘子,已經杳無音信了嗎?觀鶯搞不懂這是為什麼。既是冷香頭牌,還能得到墨觴晏毫不吝惜的讚美,可想而知其當年的風采,那是要令多少行人恩客心嚮往之。可閣中五年,她竟從沒聽別人提起過,從前有過那樣一個人物。
一代名妓,即使沒能嫁進高門顯貴,總也不至於落得個無人問津吧?再看今猶在的墨觴晏,出門坐了一會、說了幾句話,就連走路都沒了力氣,看在眼裡都叫人心驚……自古紅顏多命薄,在這冷香閣中,一個接一個都逃不過嗎?
觀鶯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淺水紅的鞋尖綴著一小朵絨球,是她自己勾了縫上去的,每雙鞋子上都有。這手藝還是她親孃教的,無論到了哪兒,她都一直拼命記著不敢忘。
罷了吧,命薄就命薄,就當是她也高貴一回,和命爭一爭。觀鶯哂了自己一口,心道不過和墨觴晏說了幾句話,怎麼也學著矯情起來?沒準兒就是花魁刻意為之,擺出傷春悲秋的樣子來,存心嚇唬自己呢。
墨觴晏,你不要以為我會信的。
她暗暗咬了咬牙,只當今兒這一出算探到了點虛實——墨觴晏的身子的確不好,對自己的示好也並不上心,不過自己只消一激,她也不得不接了招。
觀鶯獨個兒坐在樹下,咂摸著花魁房裡茶水和點心的味道,想來閣主待墨觴晏不錯,是有幾分母女情分在的,並沒完全把她當成攬財的招牌,不中用了就放任其自生自滅。
如此一來,自己就要格外小心了……若是不加防備,一旦墨觴晏要相爭,她背後有閣主撐腰,自己只能甘拜下風;可若是太凌厲了,難保不會惹人生厭,豈非更要受打壓?
頭牌娘子又糾結起來,煩躁地踢了踢裙角,邊角一簇一簇的夾竹桃隨之上下跳動,她才發覺冷香閣已經上了燈。合歡花入夜則合,牆根的紫茉莉卻開了,整個小院被燈光一照,也是太平好光景。
天黑了,冷香閣該熱鬧起來了。她冷哼一聲自嘲地笑笑,拉了拉裙襬,起身向回走。前廳已經有幾個吃酒聽曲的客人,她看出都是散客,且身邊已有了姑娘作陪,於是並不想招呼。她記住了,自己是頭牌娘子,應當和那位花魁一樣,像只驕傲的小鳳凰,只有客人主動求見她的份兒。
待回了房,她新得的隨身丫鬟已經亮了燈,擺好了晚飯等著。觀鶯擰著眉看著丫鬟,橫豎覺得不順眼,不耐煩地打發她出去:“去去,畏畏縮縮的樣兒,看了就心煩。”
“是。”丫鬟曲膝福了福,低著頭剛出了門,又聽見她嚷:“哎,等等!你回來,伺候我換了衣服。”
丫鬟囁嚅著不敢抬頭:“可是,飯菜快涼了呀……”
“哪來那麼多話?知道要涼了還不快點!”觀鶯杏眼一瞪,張口便呵斥了過去。丫鬟被吼得渾身一顫,不敢再多說半個字,委屈地偷偷癟了癟嘴,弓著身子上前來替她寬衣。
觀鶯穿著的這一身,還是進冷香閣之後的第二年做的。那會閣主的臉色沒有一日好看,人人都不敢打扮得太鮮豔。裁縫說,這顏色叫什麼“梧枝綠”,聽上去意頭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