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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檀寄了信,收拾好行李,終於決定回到觀音巷。
近家情怯,阿檀四年未歸,雖然面色無異,但心裡很是緊張。
她背著個布包雙手反背,踏進了這條逼仄小街巷。
麻石板路,汙濁浣衣水橫流,擁擠破敗的房屋擠在兩側,屋頂黑瓦密密麻麻如魚鱗層疊,送水小工淌熱汗拉板車從阿檀身邊腳步踏過,送完這一趟,他還得返回湘水碼頭繼續拉水。
巷口小店開著門,招牌上「大有剃頭鋪」幾個字是又大又顯眼。
走進鋪子,裡頭的剃頭匠大耳窄頭,穿一身灰色長衫,腰間圍著片漂白洋布的圍裙,他正聚精會神浣洗幾隻白瓷盆,絲毫沒有注意到外人進店。
直到阿檀的一聲「大有叔」,剃頭匠這才抬起頭。
他注視阿檀幾秒,起先沒有太認得出來,直到阿檀取下道巾笑了下,他這才面露驚喜:「阿檀?」
「阿檀你個臭丫頭,你可終於捨得回來了!」大有難掩激動,忙放下手中活計。
久別重逢,兩人神情熱切,卻又相顧無言,好半天后,大有一拍腦門:「阿檀,突然回來,還沒見你外祖吧?」
「嗯,我外祖他還好嗎?」
「何嗲身體很硬朗,前些日子殮了具無主屍,估摸著他眼下該在義莊驗屍呢,阿檀,我現在就關門領你過去。」
「好。」
義莊在麓山之上屈子祠旁。這屈子祠也叫屈原廟,原是為楚國詩人屈原所建,民國初年,時局動盪,常有人因亂而死,麓山腳下有位湘西來的趕屍人不忍他們暴屍荒野,於是將之趕到麓山放置在屈子祠旁的廢棄房屋中,久而久之便成為義莊,專放無主屍骨。
阿檀到的時候,仵作外祖父正在驗屍,她怕打擾外祖父,沒立刻上前,就站在不遠處。
只見何百秋頭髮灰白,骨架瘦巴,身背佝僂,下巴留須,身上穿縫補多處的灰色小衫,明明已經上了年紀,可雙目依舊炯爍。
此時日頭高懸,屍骨正面朝上,何百秋撐開一柄紅色油紙傘置在上方,劇烈日光照,這屍身體多處有紅色顯現。
他氣定神閒,伸出枯槁左手捋了鬍鬚:「阿檀,你講,這具屍骨能看出什麼來?」
阿檀忙上前去,深吸了一口氣,她收斂情緒,盯著屍骨檢視一番。
「此屍腿骨胸腔皆呈紅色,骨內破裂出血,應是生前遭毆至骨斷。」
「嗯,說得不錯。」
阿看著蒼老許多何百秋鼻子一酸:「外公,我回來了。」
何百秋神情欣慰:「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阿檀,倭國求學四年,過得還好嗎?」
「挺好。」
何百秋面露笑意,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這些年,外公所教你還沒忘。」
「我記性好,再過多少年都忘不掉。」
阿檀看向傘下屍骨,心中萬千感慨。
其實她不僅沒忘,留日這幾年,還因為商科複雜難究讓阿檀甚是頭疼,從而偷偷轉到了法醫科。
阿檀記得自己剛學那會,她思維曾受到過強烈的衝擊。
只因西洋法醫學科的不少理論直接推翻了她很多從外祖父那裡學來祖輩傳下約定俗成的法子,如滴血驗親不可取,男骨白女骨黑不可取。
但學下去的同時阿檀又發現,這兩者之間也存在許多的共通之處。
就如紅傘驗骨法,祖師爺宋慈所創,驗屍前須將屍骨洗淨燒窖去蒸,然後用紅油傘遮骨驗屍,能驗出屍骨有傷無傷,傷來自生前還是生後。
其實此法套在西洋法醫學科裡也能解釋得通,是藉助光學原理,屍骨不透,光透紅傘,傘吸收其他光線留紅紫光照射屍骨,有傷無傷,傷在何處便一目瞭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