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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叛亂後,唐玄宗逃往四川,叛軍攻陷兩京,大舉搜捕文武朝臣和宮嬪樂工。「祿山尤致意樂工,求訪頗切,於旬日獲梨園弟子數百人。群賊因相與大會於凝碧池(在長安西內苑),宴偽官數十人,大陳御庫珍寶,羅列於前後。樂既作,梨園舊人不覺歔欷,相對泣下,群逆皆露刃持滿以脅之,而悲不能已。有樂工雷海青者,投樂器於地,西向慟哭。逆黨乃縛海青於戲馬殿,肢解以示眾,聞之者莫不傷痛」(鄭處晦《明皇雜錄》)。當時詩人王維正被叛軍關押在長安菩提寺中,聽到這件事後,曾作過一首詩:「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葉落空宮裡,凝碧池頭奏管絃。」(《私成口號誦示裴迪》)
出於對玄宗的忠誠,梨園弟子紛紛逃散,寧可流離失所,不願落到叛軍手中,不少人在戰亂中死去。「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洞昏王室。梨園弟子散如煙,女樂餘姿映寒日」。杜甫晚年,曾多次聽過流落在外的梨園弟子的演唱,如「高宴諸侯禮,佳人上客前。哀箏傷老大,華屋艷神仙。南內開元曲,當時弟子傳。清歌聲復轉,滿座涕潺湲」(《秋日夔府詠懷一百韻》)。這幾句詩,就是在夔州柏都督筵上,聽梨園弟子李仙奴歌唱而作的。代宗大曆二年(767)十月,杜甫在夔州別駕元持家中觀看了李十二孃舞《劍器》,只覺舞姿矯健,神采飛揚。一問,原來是公孫大娘的弟子。當時公孫早已去世,就是她的弟子,也不年輕了。雖然李十二孃的舞技得公孫真傳,頗有其師當年的風姿和氣概,可惜生不逢時,已不可能再有其師那樣的恩遇和聲譽。她美麗的身影,只是在夔州這種僻陋之地,伴隨著蕭瑟的秋草,映照著淒涼的落日。這和公孫當年「一舞劍器動四方」的盛況,形成了多麼鮮明的對照。
「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與餘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在和李十二孃交談後,詩人心有所感,不能自已,遂寫了這篇名作。這首詩題為觀李十二孃舞,但所寫重在公孫大娘舞,而其意實不在舞。「此詩見劍器而傷往事,所謂撫事慷慨也。故詠李氏,卻思公孫,詠公孫,卻思先帝,全是為開元天寶五十年治亂興衰而發。不然,一舞女耳,何足搖其筆端哉!」(《杜詩詳註》引王嗣奭語)前人謂作詩本旨,全在最後六句:「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蕭瑟。玳筵急管曲復終,樂極哀來月東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繭荒山轉愁疾。」唐玄宗墓泰陵在蒲城(今屬陝西)東北金粟山,如今墓旁樹木,都已長大,追思梨園全盛之時,恍然若夢。由於梨園弟子的命運和玄宗的命運,以及唐王朝的命運,在這特定的時期緊緊連在一起,故詩人從李十二孃今日的淒涼,想到公孫大娘當年的盛況,再想到一手創辦梨園的玄宗,因眼前的遍地煙塵,感嘆盛世一去不返,以樂極哀來的感傷,與五十年前的歌舞昇平遙相呼應。「身世之戚,興亡之感,交赴腕下」(《唐詩別裁》)。足下生繭,舉步必慢,現在反而愁其太快,末二句寫對此茫茫,百感交集,臨別而不忍其去之狀,極為傳神。
昭君怨
昭君怨
前人說作詠史詩,若黏著一人,囿於一事,定非高手;須以己為主,別有懷抱,風神搖曳,俯仰感慨,方為絕唱。如果以此作為標準,衡量古今詠史詩,必然首推杜甫《詠懷古蹟五首》。這組詩分詠長江三峽中的庾信宅、宋玉宅、昭君村、先主廟、武侯廟,和《秋興八首》作於同時,並且享有同樣的聲譽。詩人透過吟詠這些位於三峽的古蹟,這些曾在三峽生活過的歷史人物,來抒寫自己的情懷。清人盧世?說杜甫作這組詩,「以一身之全力,為廟算運籌。為古人寫照,一腔血悃,萬遍水磨,不唯不可輕議,抑且不可輕讀,養氣滌腸,方能領略」(《杜詩詳註》引)。
昭君村(即今湖北興山縣寶坪村)在香溪上游,是西漢王昭君的故里。王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