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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張舫走遠,方靖忽然覺得有些疲憊,但心裡不是不在賭氣的,原本腦子裡盤旋的一點要解釋的意思也淡去了。他勾下腦袋,盯著自己的鞋尖,同時聽著那腳步聲又快又急地消失了。
方靖當然沒有把票送人,而是按照票上所寫的日期把戲看了。從《櫻桃園》到《萬尼亞舅舅》,最後看《海鷗》。劇組的規模不大,就是七八個演員,今天這個主演了海鷗,明天那個就主演櫻桃園,整個燈光和道具顯得簡練俐落,雖說小製作一望而知,但看起來確實別有一番趣味。
果如張舫那天所說的,這三齣劇碼裡原本的女性角色都替換成了男性,也在臺詞上做了相應的調整,於是原著中一些感情基調被徹底推翻,當方靖看到《海鷗》中昭然的俄狄浦斯情結被伊勒克特拉情結所取代,以及因女性角色的存在而給戲劇本身帶來的那種的柔和圓潤的情感被另一種,純男性的、更剛硬乃至粗糙的質感取代之後,他走神了。冰冷的燈光是傾瀉在臺上的,每一個角色看起來都有幾分大理石塑像的質感,但與此同時,燈光卻也彷彿毫不吝嗇地也刺過來,如匕首如飛矢,照得他芒刺在背。他難以抑制地分神去偷偷觀察四周其他觀眾的神色,那一刻他雖然不是在舞臺上,但由表演而產生的輻she力,讓他有一種這樣荒謬的錯覺感:那些人,把不該廣而告之的情感宣洩出來,而他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之中,也成了他們中的一部分。
看完演出之後方靖專門查了這幾齣話劇的評價,大多數劇評家給出的評論都是中規中矩,並沒有因為這涉及同性戀題材而另眼相加。但很偶然的,他倒在社會新聞一版上看到和這個劇團相關的報導,說的是相關社會學家建議在觀眾入場前檢查身份證件,以免未成年觀眾誤入後「造成不必要的性心理扭曲」。結果引來同性戀組織社會活動家的抗議,開始沒完沒了的打筆仗。頭幾篇方靖還認真看了,但後來發現這其中委實牽扯太多,這才沒有再多關注下去。
他承認這幾齣戲對他理解角色理解契訶夫的風格都大有幫助,他也的的確確為這表演所震撼,儘管這幾個晚上,他並不愉快。
方靖一直想找個機會和言採道謝,可是一連幾天言採都沒出現,聽人議論,好像是說家裡出了事情,暫時脫不開身。直到有一天下午方靖去劇場對面的咖啡店帶咖啡,才又一次見到言採。
兩三點鐘,正是咖啡店裡生意最冷清的時候,連兼職的小哥都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站在一邊呆滯地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方靖點好咖啡,幫自己要了一杯巧克力,等待的同時也不免無聊地打量這個已經很熟悉的店面,卻意外地在角落裡看到正在打電話的言採。
言採剛好放下電話,察覺到有人看他,偏過眼來。眼看言採展露笑容,方靖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謝謝你的票,我一直想當面道謝。」
言採推了推擱在桌子一角的煙盒:「出來買煙,乾脆再喝杯茶。如何,好看嗎?」
「很精彩。我從來沒想過契訶夫的戲能這麼演,歎為觀止,也受益良多。」
言採聞言,目光深了一點,笑容也在同時深了,順手點了根煙,以目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像在用一面特殊的鏡子在審視人物。契訶夫筆下的女性角色都很搶眼,把她們統統替換成男人之後,原本的世界就好像被劈開了,所有柔軟的情緒都消失了,變得很堅硬,明明說著他的臺詞,卻又完全不是他,這種感覺,非常奇特。」
言採就像聽見什麼非常有趣的事情:「那我真不知道了,我都還沒來得及去看。不過給你票的初衷是讓你去看錶演的。」
「表演也很出色,每個演員都演得很好……」方靖覺得這樣的回答難免敷衍之嫌,思索一陣,緩慢而謹慎地說,「不知道是不